從1185年日本鎌倉幕府建立到1868年江戶時代結束,日本武士階層一直控制着國家的軍事、政治和平民文化。在這近700年的日本歷史中,武士掌控着日本幕府,頒佈具有軍權特色的行爲規範,並促進獨特藝術形式以紀念武士功勳、崇尚武士美德。由於幕府官員、貴族依靠軍隊來維持藩國秩序,武士越來越多地參與朝廷事務。

同時,武家統治促進了戰術和武器技術的進步,以及防禦工事的革新。日本武士以其尚武的價值觀爲特徵,內容包括嚴格的行爲操守和至死捍衛榮譽的誓言,這些觀念同時刺激了日本哲學和生活方式的變革。另外,武士對觀賞藝術和表演藝術的贊助,帶動了這些藝術形式的復興。武士的完美典範存留在講述英雄戰鬥和其他成就的多姿多彩的故事中,這使武士的形象永垂不朽,並鼓舞着後世的日本士兵。

日本武士階層如何興起?

日本武士被稱爲"侍"、"武士"或"武",這些名詞反映出日本軍事人物在不同時期的作用和特徵。其中,“侍”是用以指稱武士常見的詞,它始自日本平安時代,泛指日本武士,包括幾百年來衆多階層的軍事人物。然軍事人物的角色變化之複雜已遠遠超出“侍”所表達的泛泛之意:中世時期步兵勇猛的生活方式,和近世時期和平年代於江戶的武士相對穩定的生活相比,幾乎無任何相似之處。因爲在歷時較長的和平年代,不再需要武士階層來效力,他們的軍事才能也由此削弱。

武士衝破卑微的出身,加入以推翻天皇和貴族統治爲目標的義軍,並崛起成爲統治階層的一員。武士給死氣沉沉的日本帶來了革新,使原來以出身決定等級,墮落而了無生趣的貴族政府,過渡到新的崇尚武士技藝和價值的軍事政府,建立了新的政治體系和社會秩序。隨後日本獲得統一,與外界隔絕。這種封建秩序的瓦解最終結束了日本七百年武士所向披靡並統治日本的歷史。

在日本,軍隊早在中世之前就已經存在。例如,在日本奈良時代,政府軍隊由從藩國農村徵召的農民構成。在中世早期, 從10世紀開始,日本政府強制徵兵的制度開始鬆動。儘管朝廷努力建立國民軍部隊,但是,最終貴族和皇室都得求助於地方武士羣體來維持偏遠地區的秩序,而中央統治者在那裏幾乎沒有任何勢力。

在12世紀,隨着日本京都貴族朝廷的沒落,武士階層開始在偏遠地區崛起,之後他們的勢力擴展到日本的大部分地區,成爲政治、經濟和社會的主導力量。武士在平安時代中後期迅速掌權,一部分原因是,京都貴族在其私人產業上紛紛僱用武士,這一做法推動了武士的發展。

日本朝廷高級大臣居住在日本的文化中心,無心管理他們在藩國的大片土地,也就是稱爲莊園的私人產業。不但如此,他們反而請具備軍事能力的個人做莊園的代理和管理者。由此,對這些土地的日常管理和防禦就成爲職業軍人團隊的職責,而貴族實際上並未參與其中。

這些自平安時代後期崛起的武士被稱爲"武士團",所有這些準軍事組織都由職業戰士組成,因而與缺乏正規軍事背景的政府徵召的軍隊明顯不同。其中,一些出類拔萃的武士團居住在東部諸國,即關東地區。除了朝廷貴族以外,中央政府和貴族血統以外的私人地主也都僱用武士團,其目的各有不同,如守衛都城或保護村莊等。很快,武士就變得必不可少了。

從日本中世早期開始,地方武士團就是由領主與家臣關係聯結而成的、各事其主的獨立武士團體聯盟。實際上,領主和家臣的盟約起到了聯繫雙方紐帶的作用,由此,家臣的後代爲領主家族的後代效力,作爲回報,領主一直爲家臣提供俸給。儘管領主和家臣之間沒有血緣關係,但他們常用暗示親屬關係的語言來說明並表達彼此間的關係。例如,家臣被稱爲"家人" 和"自家兒女"。家臣有時也把領主描繪成父親的形象,雖然他們並沒有血緣關係。

在13世紀和14世紀,幕府把從前只賞賜給貴族的封賞和財富賜予御家人,甚至在軍事集團實力壯大時也是如此,這無意中加速了中央政權的瓦解。最初,統治者重用武士軍隊,因爲他們有出色的軍事頭腦和穩固的地方關係或親屬關係,這些都是農民武裝所缺乏的。但是,私人的關係使武士家臣更加委身於地方領主。地位穩定的大名和御家人充分利用這種聯盟,在遠離都城的地方積聚大片土地,因爲他們確信,武士軍隊能夠保護藩國不受中央政府的干涉。

起初,這類私人訓練的武裝力量稍顯不正規,但是到鎌倉末期,武士團變得組織有序,並構成了私人軍隊的主要力量。鎌倉幕府爲了應對來自這些武裝的威脅,於1232年頒佈新的法令來約束御家人的行爲,期望能夠加強地方秩序,通過榮譽和誠信機制來規範武士的行爲。但是在江戶時代武士法規正式出臺之前,這些典範大多被武士階層所忽視。滿國紛爭四起,武士挑戰幕府的權威,爭奪個人財產、土地和金錢,都稱不上榮譽之戰。

日本鎌倉幕府最終在1333年垮臺,足利家族奪取了政權,建立了室町幕府。在幕府政權的紛爭中,相繼出現了三個武士,他們對國家大權的爭奪愈演愈烈,分別是織田信長、豐臣秀吉和德川家康。這三人都致力於統一全國,但只有家康最終達成了這一目標、將日本統一在德川幕府的旗下。15、16世紀,在中央政權和社會秩序的一片混亂中,武士家臣受到這三位著名武士的影響,紛紛廢黜了代表幕府的守護和地頭,史稱"下克上"(下級推翻上級)。

德川幕府時期的武士如何生存?

德川幕府在1615年正式統治日本,迎來了250多年的和平年代,並實施了鎖國政策,使日本隔絕於異國貿易和紛爭之外。武士不再忙於征戰,因爲德川幕府爲維持秩序,對國內事務,尤其是對藩國,實行了嚴格的控制。很快,很多武士成了幕府官員,在都城和偏遠地區爲幕府效力。還有一些武士的存在變得有名無實,只是定期禮節性地到江戶覲見將軍,代表領主向將軍進貢。

因此,在日本江戶時代,武士階層的日常生活和社會地位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德川統治者隨意按照武士的忠誠度和自己的戰略目標重新分配土地,陣前之勇無法再保障武士家族首領獲得大名之位,家族派系也無法帶來財富和威望。要上繳給將軍的地產稅和貢稅的增加,甚至給高層大名造成了經濟困難,他們也無法再依賴於恭順的家臣武士體系了。

在德川幕府統治開始的第20到30年間,爲在江戶統治者面前得蒙寵用並保證其地位所需的巨大花費,進一步耗盡了武士日益減少的資源。1634年,德川幕府爲武士及其家人設立參覲交代制,命令武士每隔一年要在首都的宅邸居住。一開始,幕府歡迎大名將其家人留在江戶,從而使他們成爲大名聯手進攻都城時將軍手上的人質。

很快,這一制度繼續發展,藩國大名必須隔年覲見江戶幕府,從而確保武士忙於兩地奔波,沒有時間、動力和資源來組織能夠推翻德川政權的幫派。參覲交代制結合幕府統治的其他特點給武士文化帶來了深遠的影響。這一制度有助於疏離地方大名與其家臣和領地的關係。

保證江戶時代的幕府統治不會被地方的權力爭奪所瓦解。儘管在某些場合,武士仍然可以佩帶武器,但是參覲交代制和隨之而來的長途旅行的負擔,已使他們實際的俸給減少。由於名目繁多的法令法規和各種賦稅,包括城堡的興建和維修,還有大名家族之間的聯姻,武士的行爲受到了進一步的限制。

並且,幕府任用密探和視察員,確保武士遵從其法令。參覲交代制對財力雄厚的武士確有好處,因爲富有的大名得以發展自己的人文愛好。幕府所培育的和平年代,促進了武士對閒暇消遣的投入,如戲劇、文學、音樂和其他娛樂形式。

最後,龐大武士羣體的巨大消費推動了江戶的經濟發展,產生了繁榮的大都會,最終受益的,不僅是德川幕府,還有商人和手工藝者階層。因此,德川幕府的統治使武士的社會地位和日常生活都發生了革命性劇變。很多武士被吸納爲幕府的行政官員,這類職位與平安時代朝廷鼎盛時期侍候于都城的侍臣相差無幾。

在和平年代,著名的武士道被儀式化了,最初,這看來並不協調。雖然德川幕府嚴密監管武士以防止戰爭和對中央政權的威脅,江戶時代的武士還是要遵行嚴格的道德規範,並要磨鍊與其優越地位相稱的武藝。另外,在德川幕府統治之下,武士的傳統原則成爲核心,而非軍事經驗。並且,即使在和平年代身兼政府管理職能,大名和武士也受到敦促,重視英勇、榮譽和責任。

日本武士等級和社會經濟地位

在整個日本中世時期,武士等級制度一般效仿領主與家臣的關係網,這長久以來一直是日本封建社會經濟結構的基礎。但是,在德川幕府的和平年代,這些特徵卻減少到了最低限度。江戶時代將軍重新分配了大片土地,地位和財富的分封,都是通過向將軍效忠並證明自己的忠心而得到的,從而顛覆了幾百年來的封建結構,甚而是更古老的貴族關係。

到日本戰國時代,在武士階層內部,家臣已建立起了對領主牢不可破的忠誠。武士家臣根據早在7世紀到9世紀從中國傳入的儒家思想的規範,爲領主效忠,得到物質利益和無形的獎賞爲報酬。作爲回報,這些擁有土地的家臣有義務爲他們的主公盡忠,如地方領主,或者後來江戶時代的將軍。家臣或武士期望得到實實在在的報酬,比如土地或俸祿等。

其他人,如農民和僱農,在地方領主和軍隊官員的土地上耕種,以換取保護和生存權。步兵往往就從農民、僱農階層中徵召,雖然這些戰士在交戰中必不可少,但是他們卻沒有什麼特權,俸給不多,社會地位低下,並很少能在武士統治階層中獲得頭銜。

儘管在日本中世早期,靠自己奮鬥而成功的軍事人物的地位不斷超過貴族,但貴族出身同樣能在武士的世界中贏得一席之地。在室町時代和安土桃山時代的長年戰亂中,擁有貴族血統的日本武士,往往在此間興盛的鬆散地方武裝部隊中,被任命爲軍官。

然而, 16世紀末興起的軍閥領主一般出身寒微,如織田信長和豐臣秀吉等,他們取得權力是靠着出衆的戰略才華和軍事資源。尤其值得注意的是,無論是信長還是秀吉,他們從未得到將軍的頭銜。因爲長久以來,這一頭銜和代表着統治不力的貴族軍人聯繫在一起,因而有負面含義,也許部分原因是他們低微的社會地位。

在日本近世時期,一些武士享有盛名,是因爲武士階層一直在底層社會羣體中具有威信。但是在德川幕府統治下250多年的和平年代中,很多日本武士面臨着收入減少、官職卑微、有名無實的狀況。這種情況下的武士是幸運的,因爲有很多地方大名沒有實權,武士被剝奪了權力,武士成爲無主之將。也就是說,武士不需要再向主公盡忠,這樣無主的武士不受職責約束,成爲日本社會上的流浪者。這些流浪的武士沒有謀生手段,往往生活窘迫也沒有俸給可以依賴。還有一些武士寧願承受被剝奪社會特權階層的侮辱,拋棄武士傳統,投身其他行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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