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八部》是一部多人物多视角的小说。其中契丹人萧峰苦大仇深,为父报仇,一套太祖长拳就通刷聚贤庄,鲜卑人慕容复却自带图书馆,啦啦队,靠着斗转星移,到处认爹做着复国大梦。可惜开头并称北乔峰、南慕容的姑苏一霸,后来甚至被纹身大哥的舔狗小弟用六脉神剑平推,是不是金庸跟岸本齐史、鸟山明一样,前期的boss后期面临数值膨胀都变成了高级步兵呢?

答案显然是不,慕容复的重要不在武功(虽然人除了几个开挂的狠人以外还是江南一哥),而在于复国的设定,整个故事的起点就在于他的诈死老爹为了复国设计的大屠杀。慕容是鲜卑姓氏,他们要复的国就是鲜卑慕容的燕国。

这里面包括前燕、后燕、西燕、南燕(北燕是外姓立国就不在讨论中),随着南燕在公元410年被刘裕攻灭,慕容氏作为君主的历史也就彻底终止了。

东晋末年北方局势图

就像南慕容打不过北乔峰,最近南边的费城也在抢七战败给了北边超神的莱纳德,痛心疾首之余也是感慨北强南弱的情况怎么到了美国还有效。开玩笑的题外话说完,我们回头来看下魏晋南北朝的情况。显然北强南弱的趋势在这里更加明显,即使北方战乱不断,中原人口凋零,但人数上的优势显然还是存在的。虽然南朝史料缺失,但我们可以根据南北最终统一时的数据来做些了解,陈亡时人口为二百余万,北齐亡国时人口为二千余万,北周被取代时口为九百余万,换言之拿下了蜀地的隋朝代表北方对东南的陈朝有着接近三千万对两百万的人数优势。

加之北军多马,战术机动力远甚于南朝,这也使得我们如果光脱离历史背景,去看南燕凭借如今山东、苏北的弹丸地盘就敢挑衅拥有淮河秦岭以南半个农耕中国的东晋,难免感到不可思议,但是在当时的社会那战力差距其实跟以色列在没有外部干涉的条件下去打沙特,溜达几圈都看自己的情况也相差不远。

这种状况直到一个牛人的出现才得到改变。他就是刘裕,自古以来,老刘家强者辈出,别的不说,光刘姓皇帝当中,就能挑出一个冠军团队。刘邦当肉,刘秀中单gank带节奏,刘备劣单抗压力,刘彻C位疯狂输出,还剩一个鸡眼粉雾全包的辅助位甚至要刘恒、刘启、刘询竞争上岗,如果说还有谁能挑战刘家天团的首发位置,那也就只有ID寄奴的刘裕了。

刘裕画像

但是公元409年的刘裕还不是那个坐北朝南的主,所谓得舆论者得天下,要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声望也是必须的。对于中原陆沉以后的南方政权,刷什么声望值加最快,无疑是打击北方的异族政权,而刘裕恰恰也是这么做的。

南燕就是这么一个撞到枪口上的主,公元407年,南燕主慕容超因为其母段氏滞留关中,所以向后秦称臣,借着这个契机他又赎回了东晋的太乐诸伎。这些乐伎兜兜转转从前秦到后燕再到后秦,如今又回到了慕容家手中,但是人都有生老病死,何况战乱时代,为了补充缺额,音乐爱好者慕容超在409年2月就借助骑兵的机动优势,数次进攻东晋控制的淮河流域地区,大肆掠夺的同时希望抓捕东晋合适人选补充乐团。东晋边境震动的同时也拨动了刘裕的小心思。

409年3月,时任太尉的东晋操盘手刘裕发出了战争动员令。其部队是一支多兵种组成的大军团,根据后来刘裕伐秦时每辆战车搭配二十七名士兵来估计,这次北伐军在临朐决战时仍有车四千辆,军队规模至少在十万八千人之上,考虑到晋军在从下邳到大岘山南侧山脚下的漫长行军路线分兵设置堡垒巡防补给线来看,这部分人马加上下邳的留守军队估计需要三万人往上,所以整个北伐军的规模应该在十四五万左右。

4月,刘裕的船队从建康出发经过广陵的江淮运河进入淮河,再沿着泗水继续推进。这个路线显然参考了历史经验,他吸取了桓温讨伐前燕时,因为出兵季节错过了雨季,导致河道变浅,不得不弃船步行,最终在陆地上遭遇燕军骑兵的毁灭性打击的惨痛教训。

晋军水上行军一个多月后与五六月间到达了泗水和沂水交界处的东晋的边境城市下邳。这个时间点临近雨季,水道水量充沛,使得阻碍船队行军的条件被消除,自然燕军骑兵对晋军的威胁也被降到了最低。当然事后证明这种担心是多余的,因为历来南方政权对北方南下劫掠的报复仅限于边境地区的反击,类似这种仅仅一个月就做出北伐决定的行为并不在南燕主慕容超的常规认识中,所以在前期南燕对刘裕行军的干扰可以说微乎其微。

这时候摆在刘裕前面有两个选择,求稳的话,他可以继续沿着泗水到高平郡登陆,攻略齐鲁腹地,稳扎稳打得靠近南燕都城广固;求易的话,他可以继续经过桓温开发的路线进入济水,绕到广固背后的渤海郡登陆,而那里离南燕的都城只有百里之遥。在南方政权少马的情况下,其军需辎重的运输在脱离水道之的速度和难度都足够南军主帅喝上一壶,所以历来魏晋南北朝时期南军长距离机动中,水道畅通永远是离不开的条件。

但是刘裕没有选择这两个选项中的任何一个,相比于稳或者易,他选择了奇。离开下邳以后,晋军没有继续水上的旅程,刘裕和当年的桓温一样,选择了弃船步行,当然不同于桓温迫于无奈的情况,刘裕的选择是对当时客观情况慎重分析后的决定。

刘裕北伐南燕

从下邳到琅琊,平原地带的开阔地形方便了大军团推进的刘裕沿途扫荡守备松懈的南燕据点同时分兵修筑堡垒,保障后勤及撤退路线。相对的,继续沿着水路推进,虽然是雨季,但上游的水道还是会越来越小,而且河道弯曲其长度较陆路更远,这不但使得南燕人工堵塞水道的难度大大降低,也意味着逆流而上的晋军行军越来越难,不管是哪一种情况,都给了慕容超足够多的准备时间,作为藩臣他可以向后秦拨打求助热线,也可以投靠鲜卑同源的北魏南燕政权,那时候还在涓涓细流中划船的刘裕大军根本就招呼不到。

显然刘裕的路线大获成功,因为鲁南的军事重镇梁父、莒城被刘裕轻松避开,晋军没有遭到顽强抵抗就进入了大岘山。这个时候刘裕已经摆脱了第一个危机——在鲁南平原遭遇骑兵部队的骚扰冲击,大岘山的复杂地形即使有战斗接触,骑兵也发挥不了冲击优势。南燕的骑兵部队就只能在大岘山北侧的山脚平原列阵等待晋军的出现,而这里距离南燕都城广固仅仅只有五十多里,比渤海郡到广固的距离还要缩短了一半。

假若晋军取胜,敌国首都近在咫尺,假若晋军战败,背后的大岘山就是针对对手骑兵的天然路障,出山后沿线修筑的堡垒更能保障晋军的有序撤退。

造成这种劣势的原因除了刘裕针对地形所做的谋略,很大程度上还因为南燕情报上的缺失,朝堂上的决策者前期都认为晋军的进攻只是针对南燕掠夺边境的报复行为,征虏将军公孙五楼提出了上中下三策。

简单来说上策阻敌与山门之外,但是这个时候从两侧的梁父、莒城动员调兵,就算南燕骑兵标配人手一匹赤兔也追不上当时已经经过琅琊距离大岘山只有与不到几十里路的刘裕大军了,上策显然不具备可行性。

中策就是坚壁清野,但是晋军的进攻时机临近小麦收割,这时候烧田虽然能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也逃不了,对自己骑兵优势格外自信的慕容超相信刘裕军队走出大山的后就会在自己骑兵冲击下溃不成军,前秦对付桓温的手段这次还用不到。

最终被慕容超选中的下策则需要南燕修缮首都广固以及大岘山前的据点临朐,并集结五州的兵力准备会战。六月十二日,刘裕到达东莞(虽然一南一北,但恰巧和如今广东东莞重名),慕容超派遣公孙五楼、贺赖卢和段晖率领步骑五万屯守临朐,听说刘裕大军入山又亲自率领广固余下的四万精锐增援临朐。

这个选择也使得刘裕摆脱了第二个危机——军需供应的困难。前文我们说了水道就是南军的补给线,脱离了水道行军的刘裕部队虽然可以在平原地带依靠堡垒群一定程度上保障补给,但是进入大岘山后补给的难度无疑几何倍增加,为了提高山地行军速度随军携带的粮食无疑是有限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就食于敌,精心安排行军路线也是为了在六月这个小麦收割季节进入鲁中的产粮区。所以当刘裕走出大岘山的是后续,并没有因为看到南燕的铁马而沮丧。他举手指天,喜形于色,对着左右人说:“兵已过险,士有必死之志,人无匮乏之忧,虏已入吾掌中矣。”一如他的预期,在南燕军队背后的麦田里,他看到的是胜机。

就在刘裕高兴的时候,公孙五楼建议慕容超抢在晋军之前,控制附近的水源地弥河,削弱晋军补给增加胜算。慕容超首肯后,公孙五楼亲自率军前往,他与晋军的先锋部队龙骧将军孟龙符部相遇交战,孟龙符虽然战死,但在晋军沈田子等部的持续攻击下公孙五楼部不敌败走,晋军顺利控制了继续补充的水源。

初战告捷的晋军继续有序推进,四千辆辎重车被分别设置在军团两翼,车上还有士兵手持长槊应对骑兵冲锋,此外为了对抗燕军的骑射威胁,战车上还挂了大量的布幔,以柔克刚这个道理真的是一点都不假。

精心准备的晋军也在上万南燕骑兵的前后冲击下激战一日,阵型不乱。为了打破僵局,刘裕的参军胡藩建议:“燕军精锐尽出,临朐城中都是老弱病残,我们可以仿效韩信打败赵王的故事,用偏师取其巢穴。”刘裕非常认可这个建议,马上派胡藩和向弥一道率领五千精兵悄悄从侧翼撤出了战场,绕道杀向了临朐城。

临朐的守兵自然不是对手不,很快城门失守,为了最大程度动摇南燕的军心,晋军在城头易帜的时候还让嗓门大的大喊:“轻兵自海道至矣!”南燕主慕容超听说海上来的奇兵拿下了临朐,在不清楚背后晋军数量的情况下只好选择后撤,本来南燕军心已乱,撤退的秩序很难有保障。刘裕抓着这个时机在正面一顿猛揍,慕容超大军彻底崩溃,段晖等数十名南燕大将阵亡,剩下的败军和慕容超一起退入广固城中。六月十九日,晋军继续延续胜势攻破了广固外城,慕容超带着仅存的余部退入内城,然而就像弹簧压得越紧弹得越高,内城虽然更小,但是南燕军队的防守面积也更小了,斗志竟然也更高了,刘裕一时难以攻克,战事逐渐陷入了僵局。

眼看着刘裕在一边沿着内城筑起三丈高的土墙,挖开了壕沟,一边让各军宣抚南燕地方,因粮于齐,慕容超也终于知道困守只是死路一条。为了替自己绝地求生,他先是向之前称臣的后秦求援,但是受到夏国赫连勃勃威胁的后秦这个时候自顾不暇,也就能派出一万人意思一下。苦于兵力不足,当年七月,后秦将军姚强在洛阳滞留不前。

由于实力不济,后秦前往刘裕军营的使者只好虚张声势:“秦燕交好,今晋攻之急,秦已遣铁骑十万屯洛阳,晋军不还,当长驱而进。”刘裕的回答却完全是以我为主:“你替我给姚兴带个话,我灭燕国,休养三年,当取关洛,你现在要送,那就快点!”

当然刘裕之所以敢激怒后秦,把自己拖入两线作战的可能,显然有其对战局的阅读,这可以从他面对留守建康主持大局的刘穆之的质疑时做出的解释可以看出一二:“兵贵神速,秦若审能赴救,必畏我知,宁容先遣信命,自大之辞罢了。”这份经验结合后秦与夏当时在陕北开战的情报帮助刘裕做出了正确的决定。八月,后秦主姚兴被赫连勃勃击败,后秦的援军更是无力东进。

慕容超眼看外援断了,就想割让大岘山以南的土地换晋军撤退,但是刘裕志在灭国,显然不能吐出嘴边的肉,慕容超用空间换时间的伎俩也就没有达成。

晋军围城到次年二月,城内守军早已身心俱疲,南燕尚书悦寿扛不住压力打开城门请降,刘裕大军终于攻入广固内城,慕容超带着数十骑突围未果,被晋军俘虏押送回建康,最终在异国他乡被斩首示众。

刘裕这次北伐南燕,只用了一月乘船从建康到了下邳,又只用了一个月一反南军惯例在平原和山地之间完成战略机动,六月中旬开出大岘山之后更是仅仅用一天就打赢了决定战争走向的临朐大战。明面上战争胜利的天平是在大岘山下血战时、是在胡藩奇袭临朐城时发生了倾斜。但其实刘裕的北伐成功从他不仅沿袭过往经验依托水路行军,而且因地制宜根据实际地理环境做出针对性改变的时候就已经奠定了基础。

当在下邳的刘裕下达弃船步行,迅速进入大岘山,算好小麦收割季节在山地北侧寻求决战机会的命令时,南燕的国运也就走到了尽头。此后无论是偏师偷掉临朐城,还是骂退后秦使者都是在往已经倾斜了的天平上持续的加上砝码。

即使如此广固的围城战仍然耗时八个月,对比之前行军两个月,决战几天的爆种阶段还是艰难了许多,经此一役,山东再次被南方政权收复,其对齐鲁的统治维持了六十年之久,直到北魏大举南进,才最终丧失。南方政权对北方政权的强势也以刘裕的这次北伐开启了又一波高潮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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