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2日，人人網（NYSE：RENN）和人人公司旗下的開心汽車（NASDAQ：KXIN）同時發佈公告稱，不能按時提交截止2019年12月31日的年度報告。

具體而言，人人網的理由是“公司預計2019財年營業收入同比下降約30%。公司面臨缺乏流動性和資金來源的不確定性，這使得公司的持續經營能力顯著增加。公佈財報將使公司收到的質疑顯著增加”。

開心汽車提交給SEC的文件中則解釋了營收預計大幅下降的原因。“截至2019年12月31日，公司預計存貨及預付賬款減值損失約3800萬美元，2019財年營業收入同比下降約20%。這是受存貨規模和公司在2019年對經銷商的重新部署導致對商業運營的影響所致。”

狼真的來了？

這已經不是人人網第一次不能按時發佈年度報告。

從2016年開始，人人網每年發佈上一年年報都“難產”，由此引發的“人人網要退市”的傳聞每年都有。

但是今年略有不同。此前雖然連續4年延遲提交報告，今年卻是第一次在文件中“是否預計在報表中將反映上一財年運營結果的重大變化”一項選了“是”，並且陳述了理由。

另外，人人網和開心汽車至今也均未提交截止2019年9月31日的2019年第三季度報告。

從財務報告看，最近三年，人人公司持有的現金及現金等價物在2018年一季度到二季度呈斷崖式下跌，到2019年二季度末只剩987.2萬美元。

人人的流動資產在2019年二季末也僅爲1.25億美元，相對同期末1.01億美元負債，其資產流動性和償債能力的確已經受到明顯影響。結合其從2019年三季度開始就未公佈業績狀況，現實的流動性和償債能力之差可想而知。

同樣是2018年一季度開始，公司的營業收入開始整體呈下降趨勢。

人人公司2017年二季度開始低調進入二手車市場。二手車業務短暫地給公司帶來了新的活力，使其營業收入從2017年二季度到2018年一季度翻了6倍多。但在二手車業務的開展同時，公司的營業虧損迅速擴大。

雖然在公司官網的介紹中，人人公司“聚焦行業互聯網，圍繞房地產、汽車兩大領域，業務板塊主要包括二手車業務、海外SaaS業務”，但從財報中可以看出，2018年11月14日，人人公司以2000萬美元將人人社交網絡全部資產出售給北京多牛互動傳媒股份有限公司後，其營收來源日漸單一，幾乎是一家純二手車公司。

流動性差，業務和收入來源單一，仍需要打着“曾以中國領先的實名制社交網絡著稱”來獲得品牌認可——人人越來越沒有可以說服資本市場的故事。

2019年7月30日，紐交所就因人人連續30個交易日的平均收盤價低於1美元/ADS、不符合繼續上市交易要求而給人人發了通知函。爲保持上市狀態，人人於2019年12月11日公告稱，決定將ADS對應A股普通股股票比例由1:15調整至1:45。

2020年4月17日，人人公告稱又因同一原因受到了紐交所的通知，並稱正在尋找解決辦法。五一過後，人人股價突然大幅拉昇，主力資金大量買入，使人人又躲過一劫。

人人和開心汽車遲遲不公佈財報，怕公司受到質疑，很大程度上應該是怕股價再次跳水，無法挽救。

這次莫非真的“狼來了”？

“追風者”陳一舟

絕大多數人對於人人公司的印象與記憶，都停留在曾經輝煌的人人網——曾經中國的“Facebook”，全國領先的實名制社交網站，曾經市值超過90億美元、在美股公司中僅次於百度的互聯網公司。

到如今，百度市值已“淪爲”對互聯網市值的衡量單位，而人人網0.99億的總市值只有其最高點的1%，約等於0.002“度”。

這數字，像極了投資人和曾在人人網度過青春歲月用戶的心裏溫度。

一切可能都要怪陳一舟“太聰明”了。

2006年，趁王興的校內網“已經欠了相當於王興個人100個月工資”的時候，陳一舟的千橡以200萬元的“超優惠”價格買下校內網，與自有的5Q合併，終於完成了其對中國SNS（社交網絡服務）的“大一統”。

隨着互聯網在中國的快速普及，學生們的網絡社交需求旺盛。2009年，校內網改叫“人人網”。這個實名制社交平臺讓學生們能利用網絡鞏固與同學、朋友之間的關係，並且遠距離分享生活，也能使人們通過網頁找到“失散已久”的同學和朋友。人人網由此迅速崛起，註冊用戶過億。

但後來，微博、微信、QQ等的崛起，分流了人人的用戶。

面對這樣的情況，周鴻禕口中“湖北第一聰明的”陳一舟並沒有坐以待斃。他是個聰明人，知道靠單一業務來源很難吸引新用戶、留住老用戶，於是先後收購或開發了56、糯米、遊戲等業務。

他還是個精明的商人，明白只要用戶數量是沒有用的，得想辦法變現，得扭虧爲盈。於是，人人開始鋪天蓋地的摻雜廣告，人人官方推出的人人小祕書推送的大部分也是商業廣告。

最初上市的時候，市場看到的人人，並不是中國的Facebook，而是中國的Facebook + YouTube + Groupon + Zynga（即社交+視頻+團購+網絡遊戲）的超級合體。

這樣的公司，怎麼會沒有發展前景呢？

可是“太聰明”的陳一舟總是能敏銳的發現新的風口，然後興奮地投入其中，卻忽略了公司和人一樣，精力和金錢都是有限的。

人人的團隊開疆拓土精疲力竭，已無精力精耕細作。

本來佔據絕對優勢的社交領域裏，人人網廣告非精準投放，使得用戶怨聲載道；不生產原創優質內容，幾乎只靠轉載和搬運，使用戶漸漸對網站失去興趣；始終只有圖文模式，沒有引入小視頻動態等新一代社交模式，無法吸引新生代用戶；向全社會而非只向高校學生開放註冊，目標用戶不清晰，老用戶失去歸屬感。

新開拓的領域，人人遊戲剛剛成功，開發人力就被陳一舟調取發展新業務，人人遊戲從此幾乎銷聲匿跡；糯米在“百團大戰”時低價賣給百度；2014年56連同其網絡視聽許可證被一同賣給搜狐子公司。

人力和錢都去哪了呢？在現金貸、校園貸風靡之時，被陳一舟調去發展大學生分期購物平臺“人人分期”以及網貸理財平臺“人人理財”；在網絡直播元年2016年，被他分配給了人人直播業務。

人人網原有的社交屬性優勢不再，人人直播首頁就代替了原來人人網的首頁。當老用戶發現renren.com跳轉到的是直播網站，紛紛大跌眼鏡，繼而是憤怒和失望。

2017年底宣佈“人人已轉型爲互聯網金融公司”後，嗅覺敏銳的陳一舟又發現了虛擬貨幣這一風口。於是，2018年1月2日，人人發佈白皮書，計劃推出RRCoin，並推出人人坊作爲開源平臺。無奈項目僅存活5日就被監管叫停。

可惜，雖然陳一舟精準地抓住了每一次風口，但人人卻再也沒有能在風口起飛；相反，每一陣大風都吹走了一部分老用戶的情懷和留戀。

陳一舟的聰明足以讓他成爲一個優秀的投資人，但不懂得選擇和堅守，卻足以讓他毀掉一個公司。

賣出人人網後，陳一舟曾在接受採訪時，將自己比喻爲賣檳榔的小販。他認爲微信、微博等後崛起的社交平臺是新的菸草商，而自己的檳榔生意蕭條，第一是因爲客戶發現了新的菸草口味，第二是自己發現了新的菸草業務，所以不可能專心種檳榔了。

他並未想過，每一天都有商販出現，用稀奇古怪的商品吸引客戶，但同樣每一天都有客戶喜歡向自己熟悉和喜愛的商販買東西。

使客戶離開的未必是商品種類不夠吸引人，而有可能是因爲老客戶來，發現曾經熟悉的商販變得陌生，或是熟悉的商販販賣着過期的東西。

陳一舟忙着“追風”，卻忽略了對本質的思考。

二手車不能救人人

2018年底，人人網開始專心做高端二手車業務，但目前看來，二手車業務並不能拯救人人。

首先，發展了兩年多的開心汽車，到現在全國只有14家自由經銷商和4家附屬經銷商，並且在一線城市中只有上海有部署。這與其“高端”業務的定位顯然略有出入。

其次，開心汽車的銷售收入已經有下降趨勢。

更爲重要的是，開心汽車的營收數據存疑。

以2019年二季度數據爲例，開心汽車該季度銷售量爲1667輛，二手車銷售營收9830萬美元；同類美股上市企業優信二手車該季度總銷量64161輛，二手車銷售營收5680萬美元。

按雙方財報的數據計算，開心汽車賣出二手車的平均單價爲58968美元，是優信二手車的67倍。如此巨大的差異，不能不讓人產生懷疑。

即使開心汽車的二手車業務真的只針對高端市場，在做精、做大之後能扭虧爲盈，二手車業務就救得了人人嗎？

答案依然是不能。

因爲陳一舟2018年在接受採訪時對記者說：“我暫時還沒找到屬於我的小米。這需要時間，需要機遇，需要大風來臨。我大約知道風會在哪，風向大約在哪。不出兩年，運氣好的話我沒準能找到。如果運氣不好，沒找到，如你所說，脫靶了，很正常。五年以後還沒找到，公司現在的業務基本都應該成熟了，哥們準備徹底退休，把業務交給可靠的弟兄管着，專心搞早期投資和二級市場投資。”

人人能不能陪着陳一舟再尋找五年不一定，但二手車一定不是“追風少年”陳一舟的“小米”。

人人的明天，着實堪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