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的作书主旨,是“为使闺阁昭传”,所以里面的青年女子,各有各的风姿,各有各的才干。虽难免美玉微瑕,但终归是让人怜爱疼惜的。

但赵姨娘却是个例外。

贾宝玉有句“名言”:

“女孩儿未出嫁,是颗无价之宝珠;出了嫁,不知怎么就变出许多的不好的毛病来,虽是颗珠子,却没有光彩宝色,是颗死珠了;再老了,更变的不是珠子,竟是鱼眼睛了。”

如果按照贾宝玉这句话,赵姨娘虽然还没老,但也是提前成为“鱼眼睛”了。

赵姨娘初次登场,便是与众不同的方式,这一天贾环因为在薛宝钗处和莺儿玩骰子,输钱后耍赖被贾宝玉训斥了两句,闷闷不乐。刚回到屋子就被赵姨娘察觉了异样,脱口而出道:

“谁叫你上高台盘去了?下流没脸的东西!那里顽不得?谁叫你跑了去讨没意思!”

赵姨娘未经了解详情,就对贾环加以痛斥,说明赵姨娘素日里一直给贾环灌输仇恨,试图让贾环成为自己报复荣府其他人的工具。由此可见赵姨娘对荣府人的嫌恶。

开口第一句话,就足见赵姨娘和荣府的重重矛盾了。

赵姨娘为何如此与其他人势不两立?无非因为一个字。

贾珠去世后,王夫人仅剩贾宝玉一子傍身,这给育有一子的赵姨娘无限希望,在她看来,如果贾宝玉没了,那这个家的家私,就是贾环的。所以在陷害贾宝玉的路上,赵姨娘未曾停下脚步。

她背地里勾结马道婆,给贾宝玉和王熙凤施咒;金钏跳井后,贾环逮着机会就在贾政面前告状,称是因金钏被贾宝玉侮辱不成,羞愤自尽,贾政听后暴跳如雷,差点将贾宝玉打得半死。而贾环这行为,全然是赵姨娘日夜传授的结果,在第六十回,赵姨娘教唆贾环去找芳官的麻烦时,贾环拒绝了:

“遭遭儿调唆了我闹去,闹出了事来,我捱了打骂,你一般也低了头。”

这句话让人不禁想起,当初贾环推灯油欲烫瞎贾宝玉的眼睛时,被王夫人骂:

“养出这样黑心不知道理下流种子来,也不管管!几番几次我都不理论,你们得了意了,越发上来了!”

所以,赵姨娘本人和她操控贾环陷害贾宝玉,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了。

当然,作为荣府的“过街老鼠”,赵姨娘完全凭的是实力。她不仅恶毒,还愚昧。

贾探春,一个趣味高雅的女儿,竟然摊上赵姨娘这么个亲娘。

贾探春理家期间,刚好遇到赵姨娘弟弟赵国基去世,因为经历过这等事,在旁人建议按袭人母亲去世后的标准,给出四十两后,探春铁面无私要求翻旧历本子,毅然只给出二十两。

赵姨娘听说后,一路跑来又哭又闹,口口声声强调探春是自己肚子爬出来的,但是却爬上高枝就忘本。一席话将贾探春堵得又恼又羞。

女儿好不易得到王夫人的另眼相待,赵姨娘却急不可耐要毁灭这一切,得多愚昧的母亲才能做出这种事?

此外,这位姨奶奶没少给人制造笑料:她会飞也似的跑进怡红院和芳官等几个小戏子打群架,全然不顾体统;她会收到别人送的一点小东西就蝎蝎螫螫去王夫人面前卖弄卖弄,令王夫人鄙夷不已。

如此赵姨娘,连一向平和宽松的平儿都说:“那赵姨奶奶素日就有些倒三不着两的。”

可恰恰就是这么个人人鄙夷的赵姨娘,竟然还独揽贾政的宠爱。何以见得?

贾宝玉魔魘后,昏迷几日不醒,至第四日,突然口中叫着:“我不在你家了,快打发我走”。贾母等人听后如摘去了心肝,赵姨娘却按捺不住喜悦,就假意劝慰啊,称也别太悲痛啦,赶紧给哥儿穿好衣服,这么哭他去那边了也受罪啊云云。

贾母一听,怒不可遏,照着赵姨娘就啐了一口,继而怒骂。一旁的贾政听到,赶忙斥走赵姨娘。看似呵斥,实则是为赵姨娘解围,免得矛盾激化后更难以脱身。

再有一次,在第三十三回,贾环在跟贾政告宝玉状时,将赵姨娘称呼为“我母亲”,然而在按照规矩,贾环这个姨娘生的孩子,只能称呼嫡母为母亲。可是贾政这么一个讲究礼法的人,在听到贾环这大逆不道的话时,竟然无动于衷,等同于默认。

贾政对赵姨娘母子的偏爱,可见一斑。如此,我们看到贾政每次歇息都是在赵姨娘房中,也就不足为奇了。

可是,以方正儒风形象示人的贾政,怎么会独宠这么个活宝呢?

其实,作者在文中,已经用八个字给出了答案。

在第四十四回,贾琏鲍二媳妇被抓包后,和王熙凤与平儿大打出手。次日,贾琏在贾母的命令下,与王熙凤道歉,继而让贾琏夫妇和平儿赔不是,文中写道:

贾琏见了平儿,越发顾不得了,所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听贾母一说,便赶上来说道:“姑娘昨日受了屈了,都是我的不是。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这八个字道尽了贾政独宠赵姨娘的原因。

妻为何不如妾?旧时讲究娶妻娶德,纳妾看貌,在外形上,妾多胜于妻。王夫人自己也说过:

“虽说贤妻美妾,然也要性情和顺举止沉重的更好些。”

间接承认了自己长得不如赵姨娘。

而除了外形,相对于正室,小妾显然在和丈夫相处时,更放得开,毕竟那时候的小妾,多少充当某种工具用的。从各方面看,赵姨娘显然比王夫人更要灵活,动情趣。

最后,贾政此人并非表面的方正儒风,而是庸俗古板,这从他讲的洗脚水笑话便可见一二。如此恶趣味的贾政,配人人避之不及的赵姨娘,也是登对得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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