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國時,有一個匈奴人,他的軍事水平非常高,遠遠超過被現代人吹捧的冉閔和慕容恪。他就是石勒,步兵在行進中發起攻擊,就是在他手上出現的。凡是有這種創新的,都是可以在世界軍事史上留下名字的。石勒,一個奴隸,18騎起家,用了25年統一了北方,功業並不遜於曹操。只不過他是胡人,所以歷史上向來不重視他。

對自己的軍事水平,石勒是很有自信的。當他的手下吹捧他:宏謀大略勝過漢高祖劉邦,才略絕倫超過魏武帝曹操。石勒卻謙虛了起來:“我怎麼能跟漢高祖比,我如遇到漢高祖,必當北面而事奉他,與韓信、彭越並肩齊驅而爭爲人先。倘若遇到光武帝劉秀,當共同馳騁於中原,未知鹿死誰手。”

石勒的軍事水平未必能和劉秀比,這倒不是重點。重點是石勒認爲韓信不能和劉邦比。

這句話一針見血。韓信雖然厲害,但比不上劉邦。司馬遷寫《史記》感情色彩很重,《史記》流傳下來後,後世所有對韓信的描寫都是依據史記,結果越傳越失真。比如“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和韓信沒關係,關中之戰全程都是劉邦自己在指揮。西漢官方評定韓信功勞時,沒有滅趙這一條。因爲滅趙戰役是劉邦親自指揮的,韓信只不過是偏師。可滅趙戰役,司馬遷一個字都不提劉邦,搞得好像全是韓信一個人功勞。彭城之戰,韓信也在軍中,可什麼作用都沒發揮,這個時候韓信的粉絲一句話不說;可當垓下會戰時,在韓信粉絲們嘴裏又變成了全是韓信的功勞。這就是典型的雙標。

其實韓信只不過是劉邦宏大棋盤上的一顆棋子,雖然這顆棋子比較重要,但不能改變只是棋子的本質。

石勒的手下拍石勒的馬屁雖然無恥,但說出來的話是切中要害的。他們稱劉邦用的是“宏謀大略”,評價曹操用的是“才略絕倫”,很明顯,層次完全不同,劉邦遠在曹操之上,所以用“宏謀大略”。不過說起劉邦和曹操,這兩個人其實是很像的,都是“勝利要驕傲,失敗了不氣餒”,都是“看起來我行我素,但都善用人才”。

韓信真實的爲人、功勞戰績、軍事水平,其實可以從史籍記載兩段話的差異中看出來。

一、《史記》和《漢書》記載的差異

我們來看兩段文字,《漢書》是這麼寫的:

“信遂虜豹,定河東,使人請權王:“願益兵三萬人,臣請以北舉燕、趙,東擊齊,南絕楚之糧道,西與大王會於滎陽。”漢王與兵三萬人,遣張耳與俱,進擊趙、代。破代,禽夏說閼與。信之下魏、代,漢輒使人收其精兵,詣滎陽以距楚。”

《史記》是這麼寫的:

“魏王豹驚,引兵迎信,信遂虜豹,定魏爲河東郡。漢王遣張耳與信俱,引兵東,北擊趙、代。後九月,破代兵,禽夏說閼與。信之下魏破代,漢輒使人收其精兵,詣滎陽以距楚。”

看到沒有,司馬遷這個人壞不壞,故意把“漢王與兵三萬人”拿掉,只說“漢輒使人收其精兵”。搞得好像韓信又要打仗,又要提供部隊給劉邦。且不論韓信本身就是劉邦屬下,要收你韓信的兵天經地義。實際上韓信的部隊本身就是劉邦的,韓信自己哪來兵。

但是,司馬遷爲什麼要故意隱瞞相關文字,並不僅僅是吹捧韓信那麼簡單。韓信的死罪就在被司馬遷隱瞞的信息上。韓信死有餘辜,他該死。

司馬遷到底隱瞞了什麼?就是韓信向劉邦提的戰略計劃:臣請以北舉燕、趙,東擊齊,南絕楚之糧道,西與大王會於滎陽。

這就奇怪了,這麼恢弘的一個戰略計劃,可以說韓信的功勞其實就在這,司馬遷居然要隱瞞掉。他腦子抽筋了嗎?剛纔說了韓信的罪就在這,我們繼續說。

二、破趙戰役

隱瞞信息這種事是司馬遷常乾的。韓信破趙,在《淮陰侯列傳》裏一個字都沒提劉邦。在《漢高祖本紀》裏也一個字沒提劉邦到過趙地。

可是來看這段話。

“信武侯靳歙,別之河內,擊趙將賁郝軍朝歌,破之,所將卒得騎將二人,車馬二百五十匹。從攻安陽以東,至棘蒲,下七縣。別攻破趙軍,得其將司馬二人,候四人,降吏卒二千四百人。從攻下邯鄲。別下平陽,身斬守相,所將卒斬兵守、郡守各一人,降鄴。從攻朝歌、邯鄲,及別擊破趙軍,降邯鄲郡六縣。還軍敖倉,破項籍軍成皋南,擊絕楚饟道,起滎陽至襄邑。”

靳歙跟着劉邦攻打趙國的過程,在《淮陰侯列傳》裏,硬生生被司馬遷喫掉了。其實一看這段記載就知道了,劉邦攻打趙國用的是秦滅趙的舊策。韓信這一路出井陘,劉邦主力出河內。韓信是偏師,劉邦是主力。只不過韓信超額完成任務,殲滅了陳餘所率趙軍。而河內至邯鄲這一大片地區,都是劉邦打的。

爲了給韓信加光環,司馬遷故意不說。但是如前所述,這不是增加光環那麼簡單,而是在給韓信洗脫罪名。爲了就是告訴人們,整個趙國都是韓信打的,韓信很忙。

我們接着來看。

三、成皋拉鋸戰

在《漢高祖本紀》裏還有一段故事:“漢王跳,獨與滕公共車出成皋玉門,北渡河,馳宿脩武。自稱使者,晨馳入張耳、韓信壁,而奪之軍。”

問題就來了,這些部隊全是劉邦的,韓信都是劉邦的人,要拿到軍隊指揮權,劉邦居然要行詭計。到底怎麼回事?

按照《淮陰侯列傳》的說法,此事發生在漢三年6月。井陘之戰是漢三年10月打的。從漢三年10月到漢三年6月,韓信在趙國幹什麼?我們只要知道韓信在幹嘛,就可以解答上述疑問了。按照司馬遷的說法:“楚數使奇兵渡河擊趙,趙王耳、韓信往來救趙,因行定趙城邑”。這是司馬遷說的,韓信很忙,非常忙,忙着和楚國奇兵作戰。

那麼這段時間項羽在幹嘛?忙着打在榮陽、成皋一線的劉邦。

漢三年12月,項羽用鉅鹿之戰故伎,數次攻擊滎陽漢軍的甬道,劉邦的補給發生了嚴重的困難。劉邦雖然聽了陳平的建議實行反間計,但急切之間難以馬上見效。而項羽的攻勢卻越來越猛。到漢三年5月,劉邦終於頂不住了,紀信假扮劉邦替死後,劉邦逃出滎陽回到關中重整軍力。然而劉邦並未重返滎陽、成皋一線,而是出武關向宛城、葉縣佯動,示形以動敵,做出向楚國南翼發展進攻的假象。項羽中計,揮師南下。劉邦立馬高壘深溝改爲防禦。同時劉邦放出彭越這條餓狼,命令在梁地的彭越向項羽後方的下邳做深遠攻擊。爲什麼要打這麼遠啊,把項羽的行軍路線拉得越長越好。首尾不能相顧的項羽被迫回師救援,劉邦趁機輕取成皋。這個傑出戰例放到任何一個將軍身上都會被大肆吹捧,但是劉邦沒有享受這個待遇。其實有很大的原因就在於,他的對手項羽實在太厲害了。漢三年6月,項羽打垮彭越,又掉頭再次返回成皋前線。暴怒的項羽顯示了他的威力,一下子攻破了滎陽,殺掉漢將周苛、樅公,俘虜了韓王信。佔領滎陽後,項羽趁勢西進,再次拿下成皋。漢軍退守鞏縣,以確保洛陽。

四、坐山觀虎鬥

以上就是韓信在趙國這八個月時間裏戰爭進展的情況。劉邦和項羽進行反覆的激烈廝殺,而居於北線側翼的韓信按兵不動。當然了,司馬遷說了“楚數使奇兵渡河擊趙,趙王耳、韓信往來救趙,因行定趙城邑”。

項羽並沒有空降兵,沒辦法襲擊韓信側背或者打擊韓信指揮所,要想進入趙地,也就白馬津一個主要通道。奇兵,出奇制勝方爲奇兵。對在趙地的韓信,項羽本人沒空分身,又不能做到出擊的突然性、隱蔽性,更沒法從天而降實施突襲。何來奇兵?司馬遷所謂奇兵,也就是一些襲擾部隊而已。

而號稱軍事奇才的韓信居然被這些楚國小部隊牽制了整整8個月,沒有辦法支援劉邦。這個叫扯淡。

其實就是一句話,韓信在坐山觀虎鬥。漢三年6月,劉邦在滎陽、成皋被項羽揍的時候,韓信就在他北邊幾十公里的修武看熱鬧。

所以劉邦心裏苦啊,養了個白眼狼。按照韓信提出的戰略計劃:臣請以北舉燕、趙,東擊齊,南絕楚之糧道,西與大王會於滎陽。

在趙國平定,燕國投降後,韓信應該迅速東出,利用劉邦牽制項羽主力的大好時機,向項羽側翼做大範圍的戰略機動,以形成一翼包圍。隨後迅速南下襲擊項羽後方,並西進襲擊項羽側背,形成夾擊。如此,項羽必敗無疑。

可是,計劃的提出者韓信,在趙國按兵不動。雖然《淮陰侯列傳》和《項羽本紀》把劉邦這次敗北描述得非常狼狽,似乎劉邦奪取了韓信的部隊後才能重振旗鼓。其實並非如此,項羽雖勝,但後勁不足,漢軍已在鞏縣形成新的防線頂住了項羽的攻勢。而劉邦針對項羽喜歡襲擊甬道的作戰特點,以項羽之道還施項羽之身,派出靳歙與灌嬰向項羽側後機動,襲擊滎陽至襄邑、陽武至襄邑的糧道。同時爲了讓新敗的彭越復振軍勢,靳歙與灌嬰繼續向彭越靠攏,攻打魯縣,配合彭越作戰。靳歙與灌嬰的出擊,其實就是告訴了我們,此時的劉邦行有餘力,兵力並不窘迫。這是蕭何的功勞。

五、劉邦的最後部署

劉邦之所以要北上修武奪韓信軍,其實是對項羽作戰的一次重新部署,以迎接最後決戰。

但是,非常顯然,劉邦已經對韓信起疑心了,所以只能使詐。奪了兵權之後,恨得牙癢癢的劉邦對韓信說:你不是吹牛逼跟我說“東擊齊,南絕楚之糧道,西與大王會於滎陽。”,那你現在給我去打齊國。但是司馬遷就不這麼寫,司馬遷就給你寫成劉邦狼狽不堪,跑到韓信那去偷兵權。真是天大的笑話,這些軍隊本來就是劉邦的,全軍統帥居然要用這種辦法拿回軍隊的指揮權,可見對統兵大將韓信不信任到什麼程度。但是司馬遷爲什麼要寫成劉邦狼狽不堪呢?他並不是吹捧韓信,而是在掩蓋劉邦對韓信的不信任,掩蓋韓信的不作爲。韓信的按兵不動,已經在向謀反罪靠攏了。

我們再把話題轉回之前的滎陽、成皋拉鋸戰。劉邦進行了出色的外線作戰,沒有被吹捧,有個原因就是項羽也進行了出色的內線作戰,在一個月時間裏,來回機動打垮了彭越,又反攻滎陽、成皋得手。這個人的作戰能力之強,古往今來,無人能比。但是項羽雖然獲勝,卻有兩點隱患。第一,項羽沒有徹底殲滅彭越。這是沒有辦法的。劉邦不會給他這個機會。劉邦對項羽的戰爭可以視爲外線作戰與內線作戰的對決。外線作戰的優勢是可以利用不同的作戰方向,主動打擊敵人,進而分進合擊。而內線作戰的優勢就在於各個擊破。無論外線還是內線,核心就在於時間權的掌握,空間權的重要性都比不上時間權,必須打出時間差、利用時間差。劉邦能夠戰勝項羽的關鍵就在於,劉邦清醒地認識這一原則,從來不給項羽各個擊破的時間。項羽憑藉自己出色的機動,有能力打一場勝仗,但沒有時間把勝仗發展爲徹底殲滅敵人有生力量的勝利。沒人能在戰場上打敗項羽,但項羽沒時間把他們徹底喫掉,一個個都能死灰復燃。

第二,項羽雖然厲害,但他的軍隊不是鐵打的。項羽雖然取得一個又一個勝利,但是所有的勝利都不能發展爲決定性的大勝。在這種情況下,他的軍隊反覆行軍機動,拖都拖垮了。如果項羽能有機會徹底弄死一個,讓他的軍隊得到休整,這場戰爭劉邦很難打。但是項羽的軍隊是始終沒機會休整的,而且永遠在路上,越打下去越疲憊不堪。

所以漢三年6月,劉邦再次大敗於滎陽、成皋,但是戰爭的轉折點已經到來。於是,劉邦北上修武。

劉邦嘴上雖然損了一下韓信,但他還是從戰略全局出發,並不是讓韓信一個人去打齊國的,那個時候別看劉邦苦,項羽也苦,向東攻打齊國已經是對項羽最後一個殺手了。所以劉邦很清醒,他給韓信大量的增兵,自己手上的主力部隊曹參、灌嬰、丁復、傅寬、蔡寅、陳涓、冷耳、柴武、王周等一堆子將軍都配屬給韓信了。攻打齊國的主力部隊,其實是劉邦自己的嫡系,而不是韓信原有的部隊。劉邦這麼做有兩個考慮。第一、攻打齊國,是吹響反攻的號角,意味着經過之前艱苦的戰鬥,戰爭主動權已經轉移到劉邦手上。這一重大軍事行動,必須以強大的主力部隊來進行。第二、劉邦不信任韓信了,雖然依然要借重韓信的軍事才華,但部隊全換成了自己的嫡系。同時也說明,在劉邦眼裏,疲憊不堪的項羽主力已經難以對自己形成以前那種威懾力,可以讓主力部隊大量東出。

同時我們需要注意一點,按照韓信原來的計劃,他纔是配合劉邦打敗項羽的人選。可是韓信打下魏國、代國,在劉邦指揮下配合滅了趙國,說降燕國後,韓信一直沒有再行動。其實就是說,在楚漢戰爭最關鍵的這段時間裏,韓信沒有發揮任何作用。之前所有的軍事行動是爲東進齊國一翼包圍項羽進行的鋪墊,對劉邦和項羽的正面對決,形成不了任何直接的幫助。

韓信確實能打,也確實有功,但他的功勞得仔細分析。

六、勝負已分

重新進行了戰略佈局後,劉邦的注意力回到了戰役領域,他得思考怎麼拿回榮陽、成皋這一線。

漢三年8月,劉邦故技重施,這次他派出劉賈、盧綰率兩萬人從白馬津南下,他們的任務是支援彭越(之前的靳歙、灌嬰因爲成皋、榮陽的戰敗,已經撤回來了)。得到有力支援的彭越一下子生龍活虎起來,一口氣連續攻下外黃等十七城。漢三年10月,項羽被迫回頭再去收拾彭越,走之前項羽告訴自己的大司馬曹咎:遇漢軍挑戰,切勿應戰,只須阻止其東進即可,我15天內必定回來。

但是曹咎被劉邦的士卒們辱罵了五六天後按捺不住了,引兵渡汜水出戰,遭到劉邦半渡而擊,楚軍大敗,劉邦取得決定性的一次勝利。爲什麼說是決定性的?項羽在擊破彭越後趕回,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樣奪回成皋、榮陽,這是因爲項羽的軍隊反覆折騰,戰鬥力已嚴重下降,再加上曹咎所部被殲滅,軍隊數量也遠不及以前的緣故。而這一轉折決定了戰爭的勝負已分。項羽之前在內線作戰一直沒有崩潰,原因就在於他東征西討,都能取勝,因此獲得了喘息的空間和時間。這一次雖然擊敗彭越,但回過頭來卻無力擊敗劉邦,留給項羽輾轉騰挪的空間和時間越來越少了。攻勢之勢異也。

我們再從另外一個角度考察汜水之戰。汜水之戰劉邦所用的謀略和戰法其實和韓信的濰水之戰相類似。可是濰水之戰被奉爲韓信三大經典戰例,而汜水之戰根本沒人提。但是要是汜水之戰是韓信打的,司馬遷肯定會大書特書,保證宣傳到位;劉邦打的麼,那就一筆帶過嘍。

我們可以看到,到漢三年10月,劉邦完成了對項羽的逆轉。一直到這一期間,韓信對劉邦和項羽對決的正面戰場,沒有提供任何的實質幫助。

韓信攻進齊國,在濰水之戰擊敗龍且,這只不過是完成了劉邦對項羽包圍圈的最後一張拼圖。其實這塊拼圖,按照漢三年10月的戰場態勢,並不需要韓信去完成。但是劉邦沒辦法預見四個月的局勢發展會如此之快。他在漢三年6月進行的戰略部署是基於當時的態勢。但劉邦心裏肯定很後悔。

七、韓信再次悖逆

因爲韓信打下齊國後,又跟他玩了新的一手。韓信派出使者告訴劉邦:“齊僞詐多變,反覆之國也,南邊楚,不爲假王以鎮之,其勢不定。原爲假王便。”這是赤裸裸的挾功邀賞,劉邦當場氣昏掉了,破口大罵。但是現在的韓信已經不是四個月前的韓信了,四個月前劉邦可以嘲諷完,再給他屁股上一腳:滾過去打齊國。可是現在不行了,現在韓信的態度非常明確,我是第三股勢力。所以劉邦能不氣麼,我給你配屬了那麼多部隊,是讓你打下齊國後兵鋒轉爲南下攻打項羽側背,夾擊項羽,最終結束戰爭。結果你帶着我的兵拿下齊國後,再次按兵不動,先來跟我說要當什麼齊王。劉邦肯定後悔啊,如果是漢三年10月這個戰場態勢,項羽已是強弩之末,那派曹參去完成完成任務得了,直接把韓信冷藏起來。但是沒有後悔藥的,漢三年6月不是現在的戰場態勢。

韓信觀望那點小心思,其實連項羽都看出來了。別說項羽,連蒯通也看出來了。韓信嘴巴上說的很好聽,自己不忍背叛劉邦。但嘴巴上說是沒用,得看韓信實際幹了什麼。

實際的情況是,劉邦和項羽相約以鴻溝中分天下後,馬上返身追擊項羽。而項羽也認識到自己的戰略錯誤都城彭城前置,於是決心改爲經營淮南。在這種情況下,如果讓項羽退到壽春修正之前的戰略錯誤,那這場戰爭鹿死誰手猶未可知。劉邦必須在項羽完成撤退前半路截擊,圍殲項羽。但要圍殲項羽,哪怕項羽只剩下10萬筋疲力盡的軍隊,沒有絕對優勢的兵力,在當時誰也做不到。但是面對劉邦的呼叫,韓信扣着劉邦的主力大軍,繼續按兵不動。

這一舉動其實就證明韓信跟武涉和蒯通說的都只是漂亮話。韓信精於計算,背漢自立這種大事,那是得要考慮萬全的。最現實的一個問題,韓信手下的軍隊全是劉邦的嫡系。韓信必須考慮清楚,自己要背漢自立,這些高級將領哪些是劉邦死黨,鐵了心跟劉邦走,哪些可以爭取,哪些會聽我韓信的話。而且要背漢自立,極有可能要進行一場大規模的屠戮,殺光劉邦的追隨者,動用哪支部隊,如何佈置,中級軍官是什麼想法,其他部隊會不會發生譁變,韓信都得考慮。

哪怕能夠成功,自己雖然是第三股力量,但卻處在楚漢的夾縫中,接下來應該採取什麼樣的戰略,彭越對我是什麼態度,趙王張耳對我是什麼態度,燕王臧荼會站在誰那邊?劉邦會不會對我用兵?項羽會不會趁機痛打落水狗?如果和項羽結盟,那怎麼對付劉邦?齊人會不會趁機反叛?如此種種,韓信要考慮的問題多如牛毛。

另外還有一個問題,韓信並不是一個天良喪盡的人,雖然他屢次要挾劉邦,但確實有可能心裏感念劉邦的知遇之恩。因此韓信考慮問題,會基於一個基本點,如何保證自己的利益最大化。所以當劉邦聽取張良建議,直接給韓信明確了封地的範圍後,韓信終於帶着劉邦的大軍出擊了。

八、韓信到底有什麼功勞?

縱觀楚漢戰爭和韓信征戰的全程,我們可以看到,在對付項羽這一點上,韓信完全就是錦上添花。要不是軍隊被他扣着,劉邦根本不需要召集韓信來參加垓下之戰。而項羽和劉邦之間的交鋒,項羽自彭城之戰翻盤後,一直佔據着優勢,劉邦連戰連敗。但是劉邦是憑藉自己的戰役指揮能力,完成了翻盤,整個過程中沒有得到韓信任何的支援。相反,韓信的所有戰役其實都是依賴劉邦吸引了項羽主力,並且是在劉邦強有力的加強兵力下完成的。

破趙戰役,劉邦給韓信加強了三萬兵力,然後劉邦親自率主力從河內一路掃蕩到邯鄲,與韓信會師於襄國。

破齊戰役,劉邦把自己大部分的主力部隊都給了韓信。然後自己再次調動項羽東西往復,殲滅了項羽手下的曹咎部,最後把項羽主力拖在了廣武。同時劉邦派出酈食其說降了齊國,但劉邦卻故意不告知韓信,這等於是出賣了酈食其,其實就是讓齊國掉以輕心失去防備,韓信得以順利攻進齊國。濰水之戰,韓信獲勝的關鍵手並不是事先設置的沙囊,而是渡過濰水出擊佯裝敗退以引誘龍且追擊的部隊。古代戰爭這種敵前撤退是非常危險的,很容易把自己的陣型給沖垮了。爲什麼韓信敢於如此用兵?原因就在於這次他帶的是劉邦的主力部隊,這些部隊訓練有素,有能力執行這一方案。

其實可以看到,沒有韓信,劉邦照樣打贏項羽,戰至漢三年10月,勝負已分,劉邦只不過還不能夠給項羽致命一擊罷了(而不能給予致命一擊的原因卻是劉邦的主力被韓信扣留)。而沒有劉邦,韓信取得不了這麼大的戰績。

但是韓信對這個問題是沒有清醒認識的,他以爲自己厲害的不得了。所以他纔敢兩次按兵不動。任意一次,都是死罪。只不過用人之際,劉邦忍了,但不代表劉邦不會秋後算賬。

九、韓信之死

滅了項羽後,劉邦馬上奪回自己軍隊的控制權,改封韓信爲楚王。第二年,有人告韓信謀反,劉邦用計輕易拿下韓信。其實劉邦拿下韓信的過程就非常好的說明,韓信根本不是劉邦的對手。韓信當時是什麼考慮?“高祖且至楚,信欲發兵反,自度無罪,欲謁上,恐見禽。”他又想起兵造反又猶豫不決,當斷不斷必受其亂。

後來“人或說信曰:‘斬眛謁上,上必喜,無患。’”韓信真的去把鍾離眜殺了,然後去覲見劉邦,結果當場被拿下。反又不敢反,見又不敢見,結果去殺鍾離眜,這種水平怎麼配當劉邦的對手。

但是劉邦也是心軟,他在要不要殺韓信這個問題上也是猶豫不決。然後有一天劉邦和韓信聊天,談論諸將的才能,劉邦故意來了一句:“你看我能帶多少兵?”這其實不是聊天了,而是試探了,韓信卻渾然不知,來了句:“你能帶十萬。”劉邦說:“那你能帶多少?”韓信還是沒意識到問題:“我麼,多多益善嘍。”劉邦不露聲色,笑眯眯地說:“那你怎麼被我抓了。”這當頭一棒下去,韓信馬上意識到不對了,這個時候的韓信已經學聰明瞭,馬上改口:“你不善於帶兵,但你善於帶將,而且你是天選之人。”

劉邦問這個話什麼意思?一個皇帝問這個話,其實就是看你韓信老實不老實,到底有沒有認識到自己的問題。結果韓信的回答劉邦非常滿意,韓信服軟了。韓信服的是什麼軟?韓信的話翻譯過來就是:我戰術水平比你強,但戰役、戰略水平你比我強多了。在你面前我只能是個將。

對於要不要殺韓信,劉邦一直都在猶豫,真是不知道他爲什麼對韓信感情這麼深,就是不忍心下殺手。而韓信的這次回答,讓韓信再次保住了小命。

但是韓信這個人死性不改,以前是按兵不動猶豫不決,這次他是下了狠心,在劉邦面前假裝低頭,實際上勾結陳豨,真準備謀反。等到韓信被呂后弄死後,得知韓信死訊,劉邦的態勢還是那麼複雜,“且喜且憐之”,此話亦可管中窺豹。

劉邦對待韓信的問題上太過寬容大度了,韓信在趙國按兵不動已是死罪,到齊國再次按兵不動更是死罪。劉邦卻不忍心下手,差點被韓信反噬。猶豫不決,成大事者之忌,對韓信如此,對劉邦亦如此。

韓信之死並不冤枉,他早就罪至該死,而且是兩次。最後他居然真的謀反,韓信死有餘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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