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早晨雪琴送孩子上學回來，老是覺得心撲通撲通地跳，因爲他在學校門口遇到一個人。

這個人不是別人，是她的初戀陳家偉。

雪琴送孩子上學都是開車，她每次看到陳家偉，總是騎着一輛破舊的電動車，衣衫也不夠整齊，鬍子拉碴的。

遇見幾次之後，雪琴決定下來和陳家偉見個面，不管以前兩個人如何，總歸還是同鄉和同學。

陳家偉看見學琴的時候，開始有點兒楞，過了一會兒表情才恢復自然。

雪琴說：“沒想到在這裏能遇到你。”

“在老家混不下去，出來打工。”陳家偉表情木木的，說完這句有點兒費解的樣子跟了一句，“你呢，怎麼也在這裏？”

學琴臉上一下就蒙上了一層寒霜：“孩子爸爸……不在了，我姐姐家在這裏，就搬過來了！”

陳家偉臉上有點兒愕然，兩人一時都不知道說什麼話。就這樣呆了一會兒，孩子們就過來了，兩人就帶着孩子各自回家了。

後來再接孩子遇到，兩人就自然了，有時候聊兩句有時候不聊。

學琴雖然看到陳家偉心裏還是熱乎乎的，但是時隔這麼多年，各自又有家庭，她這份感情在心裏就釋然了。就像村口的那棵老槐樹那種親切的感覺。

時間長了，學琴就發現個問題，陳家偉的老婆爲啥從不接孩子呢？因爲每次都是陳家偉騎着電動車來接孩子。

有一次，學琴沒忍住，就問陳家偉：“怎麼沒見過嫂子呢，都是你一個人來接？”

陳家偉的臉忽然就紅了，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小聲地說：“我們……離婚了！”

“離婚了……？”雪琴沒想到這個結果，說出這三個字就拿眼睛看着陳家偉。

“嫌我窮！”陳家偉顯然明白雪琴的意思，低下頭去嘟嚕了一聲，接着又把頭抬起來，翻起眼皮看了學琴一眼，“和你當年一樣！”

這句話擊中了雪琴的軟肋，當年分手的確是雪琴有錯在先。雪琴羞愧地低下頭去，兩人一時都陷入沉默。

2

自從知道陳家偉離婚之後，兩個人的話忽然就多了起來。曾經的青梅竹馬，初戀情人，再續前緣還是很自然的事情，何況雪琴當年就對陳家偉有愧。兩個人很快就在起來了。

有了雪琴，陳家偉的生活有了很大轉變，學琴把爺倆的生活安排的妥妥當當，陳家偉的身上穿的清爽了，臉上颳了鬍子，散發出久違的生機，就像久旱的植物突然遇到了雨水，又活靈活現起來。

陳家偉原來在工廠裏上班，三班倒，沒有一點兒規律，環境還很髒，上一天班就像剛從礦井裏出來一樣，哪哪都黑就是牙白。

陳家偉本來就長得不差，現在往街頭一站，特別惹眼，雖然沒有年輕時的陽光，但是經過了歲月的洗禮，更有一種中年男人的韻味。

雪琴看在眼裏樂在心裏，陳家偉本來就應該是這個樣子。

愛情的滋潤不但讓陳家偉面貌發生了變化，也讓他的思想發生着變化。

陳家偉想換工作。

學琴當即就答應了。雪琴自己有一份工作，工資不高但能養活他們孃兒倆，而且她還有一份數目不菲的存款，她不需要靠陳家偉養活，她不願意陳家偉辛苦。

陳家偉還真就找到新工作了，是一家金融公司。

起初雪琴不相信。陳家偉人到中年，又沒有多少文化，哪個老闆眼拙了會聘請他去做什麼金融？

陳家偉見雪琴不信，就拉着她到工作的地方看了看。城市繁華街區，裝修考究的寫字樓，裏面的人都西裝革履，一副精英人士的派頭，還真由不得她不信。

陳家偉的工作就是給公司拉存款，按照拉來存款的數額提成。陳家偉和雪琴都是外地人，在這個城市沒有多少親戚朋友，僅有的幾個同事也都沒有錢，都是打工仔，房貸車貸一大堆，拉存款自然不容易。

雪琴看着每天下班都唉聲嘆氣的陳家偉，覺得這個金融公司並不像看上去那麼好，再加上曾經聽說過有人存款被騙的事情，就說：“不行就別幹了，咱沒有那個金剛轉，不幹那個瓷器活，上街上跑快遞也能混口飯喫！”

陳家偉很不愛聽這話，爲啥他就只能幹那種出大力的活兒？他不信自己就是四肢發達頭腦簡單，尤其在心愛的女人面前。以前他沒有這個底氣，現在有了雪琴這個後盾，他忽然有了要拼一拼的勇氣。

3

那天回到家，雪琴一進家門就看到餐桌上擺着一個大蛋糕，上面滿是鮮花和水果，雪琴一陣驚喜：“莫非有田螺姑娘進家了？”

陳家偉從廚房裏端着兩樣菜出來，笑嘻嘻地說：“不是田螺姑娘，是田螺大叔！”

雪琴從來也沒見過陳家偉有過這種情調，不由問道：“你這是搞什麼名堂？”

陳家偉狡黠一笑說：“你猜猜看！”

見雪琴依然一臉懵懂的樣子，陳家偉邊解下圍裙邊說：“琴，今天是你的生日啊！”

雪琴的眼眶裏忽然就有了亮晶晶的東西，多少年了她獨自帶着孩子，早已忘了自己的生日。雪琴說：“你還記得?”

陳家偉輕輕抹了一下雪琴的眼角，說：“當然記得，包括咱們倆在一起的一切我都記得！”

今天這頓晚餐，四個人喫的格外興奮，雪琴還陪着陳家偉喝了幾杯啤酒。

陳家偉幾杯酒下肚就喝的有點兒高了，忽的從身旁摸出一個小盒子，叫雪琴打開看看。

雪琴打開了，是一條金項鍊。雪琴雖然心裏高興，但是嘴上卻說：“買這些東西做啥？你掙錢不容易……”

陳家偉不等雪琴說完，端起一杯酒一飲而盡說：“看不起我是吧？你老公我不是喫軟飯的，我掙錢了！”

雪琴和陳家偉現在雖然沒有結婚，但是兩人平時都是以老婆、老公稱呼。

陳家偉說完，起身又從包裏拿出一沓厚厚的鈔票擺在雪琴的面前。

雪琴瞪大眼睛，好大一會兒才結結巴巴地說：“這，你，你從哪裏弄這麼多錢？”

陳家偉顯得很自豪：“我自己掙得，別人不是都不相信我嗎？我就叫他們看看，我到底靠譜不靠譜！”

雪琴這才知道，陳家偉把這些年自己的一點兒積蓄，全都投進了自己的公司，沒想到竟然翻了好幾倍。

天下果真有這種好事？雪琴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鈔票。要說不信吧，擺在自己面前的錢卻不是假的。

嗨，天下的事情誰能說得請呢？備不住陳家偉真是交了好運，接觸到了一個賺錢的好項目，馬雲當年開始創業的時候，還有好多人說他是騙子呢。

4

這之後，雪琴就把自己的積蓄全都取出來，存進了陳家偉的公司，還積極幫他拉業務，幾個姐們一起在他那裏存了幾十萬。

從那以後，雪琴高興地睡覺都能樂醒，只等着自己投入的錢能不斷生出小錢，陳家偉業務蒸蒸日上，自己後半輩子生活能有個依靠。

但是有一天上班時，雪琴忽然接到一個陌生電話，對方在電話裏惡狠狠地說：“你趕緊替你男人還錢，不然我們就卸他一條胳膊！”

雪琴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你說什麼，還錢，到底誰欠你錢？”

對方說：“你他媽少裝糊塗，你有幾個男人？陳家偉欠了我們30多萬！”

雪琴趕緊給陳家偉打電話，但是電話一直處在關機狀態，到公司去找，公司也是大門緊閉，雪琴預感到事情不妙。

一直到第四天晚上，陳家偉纔回來。陳家偉進家門，不等雪琴詢問，撲通一聲就跪倒在雪琴面前：“琴，你快救救我，要不我就沒命了！”

雪琴穩住心神說：“你快起來好好說，到底怎麼回事？”

陳家偉依然在地上跪着：“琴，你一定要原諒我，要不我就不起來。”

雪琴說：“你說出到底什麼事兒，我才能原諒你啊！”

陳家偉這才站起來，說：“琴，我對不起你，他們是一羣騙子，我上當受騙了！”

雪琴這才知道，陳家偉所在的金融公司是一個p2p公司，現在資金鍊斷裂，資不抵債，老闆跑路了。

陳家偉在這家公司幹了半年，不但把自己和雪琴的積蓄全都投了進去，還從外面拉來幾十萬，現在公司老闆跑路，人家就給陳家偉要錢，並揚言不還錢就要他一條胳膊。

雪琴聽完差點兒沒暈過去，那可是自己所有的積蓄，是她和兒子以後生活的指望，現在說沒就沒了，叫她今後怎麼生活？

“你，你，你……”雪琴氣得用手指着陳家偉，“你”了半天也說不出一句話來，最後舉起手來扇了自己一巴掌。

事到如今說什麼都晚了，現在自己的錢是小事兒，怎樣應付外面那些債主纔是大事兒，她知道那些人不是說着玩的，如果陳家偉還不了錢，說不定真會出點兒啥事兒。

陳家偉說：“琴，你一定要救救我！”

雪琴恨恨說：“我能咋救你？我的錢都存進了你那個什麼金融公司！”

陳家偉一下哭起來：“你不救我，我就死定了！”

雪琴心裏又恨又急，不願再看到面前的陳家偉，不由把眼睛閉上。過了好一會兒才緩緩睜開，咬咬牙說：“好，我救你！”

5

雪琴把自己的小房子在中介掛出去，正好趕上房價上漲，幾天就賣出去了。

雪琴拿到賣房子的錢，就拿出三十萬把陳家偉在外面欠的債還上了。再買房是不可能了，手裏這點兒錢，交了首付，以後每月還要再換貸款，娘倆怎麼生活呢？

雪琴只好在外面租了房子。房子很小，一室一廳，現在四口人一進家門，屁股都掉不開。

現在雪琴脾氣也發生了變化，看陳家偉哪兒都不順眼。陳家偉也不是沒有眼力界兒的人，過兒一段時間就說找到了新工作，離這兒遠，來回不方便，就從雪琴家裏搬出來了。

從雪琴家搬出的陳家偉，不久就回了老家，隨便找了個女人結婚開始過日子。他在縣城全款買了房，還真的跑起了快遞。

在p2p公司，他雖然賠進去了他和雪琴的好多錢，但是他也因此得到了好多回扣。債主找他要錢的時候，他不願意把裝進自己口袋的錢再拿出來，因爲他知道雪琴一定會救他

現在的陳家偉又恢復了往日的不修邊幅，鬍子拉碴。但是他知道這就是屬於他的生活，他心裏踏實。雖然他也會覺得有點兒對不雪琴，但是雪琴當年曾先對不起他。

當年，雪琴和陳家偉青梅竹馬，在快要談婚論嫁的時候，雪琴突然變了卦，雪琴說他的家裏不願意他們的事情。但是隻有雪琴自己心裏知道，是她自己也不願意了。因爲他的舅舅給她在B市某了一份好工作，好不容易跳出農門，她怎麼會再拖着陳家偉這個油瓶？

6

雪琴打發走了陳家偉，生活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

雪琴陰差陽錯又遇見了陳家偉，雖然兩人曾經有過美好的愛情回憶，但是從陳家偉的眼神裏，他知道他們再也回不去了，所以他和陳家偉只同居不結婚。好在，老天給了她一個機會，讓她還上了年輕時的情債。

雖然這些錢不是小數目，但是還不足以影響她後半生的生活。他的丈夫是因公殉職，單位給的撫卹金她都妥妥的存着呢，那些錢她要留給自己的兒子。這些年她自己也積攢了一些錢，前公婆都有退休金，因爲孫子對他們也多有照顧，她不想打破現在的生活狀態。

年輕時，她就是個很現實的人，人到中年，她更知道，金錢遠比愛情靠得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