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趙主任

那個年代的人,都很實誠。

記得姥姥家的白麪,都是給重要的客人烙油餅喫的。

媽媽說那年,她們姊妹8個都還小,沒糧喫。

村上的鄰居給我姥姥一百斤小麥,說不要錢,等有糧了還,沒糧了就算了。

後來直到鄰居搬家,姥姥也沒能還上那一百斤小麥。

事情過去了好多年,姥姥也惦記了好多年,一直是個心事。

記得我小時候那會,經常有路過的趕路人到我家投宿,我姥姥還會招呼一口熱乎飯。

那會沒多餘的牀板,客人一般就在柴禾房或偏屋住上一宿,天沒亮就走了,也會碰到回來道謝的。

一回,一個瓦匠在鄰村幹完活,路過我們村突然下起了暴雨,正趕上我姥姥家門口。

瓦匠的褂子,淋的呱呱透。

姥姥給讓進了屋子。

瓦匠在我家住了一宿,看我姥姥家漏雨:大娘,明天放晴,俺給你修修房。

姥姥直接拒接了:俺家沒錢,等有錢再修。

錢什麼錢,我就幹這活的!

第二天,小瓦匠蹭的爬上房,三下五除二,一上午就規整完了。

姥姥中午烙的韭菜盒子,瓦匠怕姥姥給錢,說去食雜店買菸,就再也沒回來。

姥姥去食雜店,後來攆了二里地,也沒看到。

最後扒着門框子,不是心思:後生!連個韭菜盒子也沒喫,就走了。

嘖嘖嘖!

沒幾天,村裏路過一幫瓦工,姥姥拽住人家,比劃問認不認識那個小瓦匠。

對方說認識,一個村的。

姥姥顛顛小腳,一路小跑回到院子裏,尋了一個塊瓦片,摔開一半。

遞給那其中一個瓦匠一半:和那個小後生說,俺家欠他的工錢,等有錢,俺上門去還給他。

讓他先拿這個記上賬。到時候,俺去還錢,對上縫,俺就給他錢。

對方搖搖頭,樂了:這個老祖啊!

姥姥去世前,說了一句話,這輩子,誰的也不欠。

就是借的人家鄰居100斤小麥,沒還給人家,並吩咐爸爸和姑姑,有時間,再找找人家。

至於那個小瓦匠,爸爸拿着瓦片,去還給人家錢。

小瓦匠蹲在自家院子淚噴了:那個晚上,俺大娘給俺洗褂子,把俺衣裳晾在了炕上,第二天一早就幹了。

晚上,大娘還給俺烙的油餅,第二天中午,還給俺烙的韭菜盒子。

俺欠俺大娘的,怎麼成了她欠俺的了!

這錢,讓俺怎麼能心安!

臨走,瓦匠把錢還給了爸爸,自己又從兜裏掏了20塊錢:買點燒紙,替俺給俺大娘燒燒。

每年過年,爸爸都要給家裏去世的祖輩上墳。

一個老人的墳,就在我姥爺墳的不遠處,現在已經看不出墳的樣子了,幾乎和地面平行了。

爸爸說,當年姥姥曾交代說:

給人家也單獨燒些紙錢,經常幫着薅薅墳上的雜草啥的。

姥姥說,那是姥爺生前交代的。

姥爺當年來這個村要飯,要到這個好人家。

人家給姥爺一個窩頭,看姥爺沒喫飽。

人家翻箱倒櫃也沒有啥了。

最後給姥爺倒了一碗水,端給姥爺。

後來,又奪了回去,給姥爺加了一大勺子,雪白雪白的白糖。

當時人家身邊還站着個孩子。

姥爺說,當時,可把人家那個孩子饞壞了。

姥爺說,那會兒,那個孩子也就七八歲吧。

一百斤小麥,半塊瓦片,一碗糖水,就是姥姥臨終前,全部的惦記。

讓我最難忘的就是,姥爺已經沒了多少年了。

那個當年給姥爺一個窩頭和一碗糖水的人家的墳墓,也都已經夷爲平地了。

姥姥卻還是惦記着。

姥姥叮囑爸爸有時間,去給人家墳上拔拔草啥的。

姥姥抹扯眼淚哭喪着:當年,要不是人家那一個窩頭和一碗白糖水,你姥爺就真的餓死在大街上了。

我是趙主任,讓我們一起懷念過去,懷念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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