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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殷萬妮

來源:首席人物觀(ID:sxrenwuguan)

原標題:媒體人「闖入」短視頻:有人快速崛起月入數十萬,有人空有流量難變現

01

四個月的時間,在抖音上發佈88個財經向短視頻作品,主播超哥收穫了532萬粉絲,2500多萬的獲贊。

“直男財經”是主打讓財經小白看得懂的財經短視頻內容。

錄製視頻時,超哥會換上黃色或者白色T恤,每一期封面則定格在他誇張的表情,或是大笑,或是猙獰,把喜怒哀樂刻畫得非常易懂、直給。包裝亦極具特色:以大塊的色彩墊底,封面上五顏六色的字體很是奪目,幾乎佔到整個封面的三分之一。

超哥曾放棄過走到鏡頭前。

超哥今年38歲,是老底子杭州人。成爲一名抖音主播前,伴隨他最久的職業身份是浙江省廣播電臺主播——任職12年。

2003年1月1日,從浙傳畢業的超哥順利入職浙江省廣播電臺,主播的位置很快便被他收入囊中。然而彼時,作爲傳統媒體的廣播電臺並不景氣。

單位環境也很老舊。辦公室裏,二三十個主播在一個大開間裏工作,每一個工位只由擋板隔離開來,客戶來到這裏,以爲辦公室正在裝修。

隨着原本的健康知識售藥類節目走向衰落,總監、主播、節目全部換新,而超哥就是“新”的接班人。

“那個時候我去衛視客串,電視臺的人說你來我們衛視做電視,我覺得你這條件特別適合,然後當時我說一句話,可能當時他就覺得我是個傻子,‘我不要做電視,我愛廣播,我要做廣播。’”

超哥享受做電臺主播的神祕感。這份神祕感,隨着2020年入駐短視頻平臺而被打破。

超哥與一家短視頻創業公司簽了經紀約,而這家創業公司的老闆許雲峯同樣是傳統媒體人出身,他曾經是一線記者,供職過三家報社,開始短視頻創業後,他依然帶領團隊把控文案。

3月10日,關於美股熔斷的視頻是“直男財經”第一個爆款視頻。

3月9日,美國三大股指開盤暴跌,道指跌超2000點,美股盤初一度觸發熔斷機制。超哥當天原本在錄別的內容,看到新聞後,立馬打電話給許雲峯,二人當即決定趕出這一選題。

“我們過的是美國時間,美國早上上午發生的事兒,換成北京時間就是每天晚上九點,甚至可能十一二點,我們去執行總是碰上這個時間點,這期寫完、錄完、剪輯完已經第二天凌晨了。” 許雲峯說。

結果沒有讓他們失望。粉絲數從1萬多暴漲到80萬,播放量大約兩千多萬。

團隊乘勝追擊,隨後又推出了美股熔斷的系列視頻,有十集。

流量讓許雲峯加速駛入了變現車道。廣告商紛紛找上門來,“直男財經”一個月能接4-6條廣告,單廣告費就能盈利幾十萬,足以覆蓋掉成本支出。

02

老蔣需要拓寬狹窄的表達通道,他把目光瞄向了視頻。

商業評論需要一週到兩週寫出一篇,充足的前期調研、足夠的增量信息、強觀點,這些是一篇好的商業評論需要具備的基礎條件。

但比起精神上的滿足感,老蔣更多的是感到疲憊。2018至2019年,連續輾轉兩家媒體後,他無法想象自己的生活以10-15天爲輪迴,如此這般地滾下去。

老蔣休息了一段時間。從高頻使用B站到真正開始發佈知識類視頻,中間隔了大致半年。

取暱稱時,他沒有過度講究,也沒有刻意強化自己作爲知識類up主的標籤,而是用上了個人稱呼。

“老蔣”是從二十七八歲開始,就一直伴隨着他的稱呼。在深圳上班時,老蔣每天一定要喝茶,寫字用鋼筆,冬天穿一件在北京常穿的衝鋒衣。這樣的“老派”作風,讓比他小不了幾歲的同事們紛紛叫他“老蔣”。

老蔣適應B站up主的身份並不喫力,在幾期視頻的試錯後,他便找到了自己的節奏。

爲了減輕自己後期製作的時間成本,老蔣選擇真人露臉出鏡,這樣不用額外蒐集資料、製作素材,而錄製多數時候一鏡到底,這樣也可以省了剪輯的功夫。

第一期選題,老蔣打算從遊戲“全戰三國”切入,針對相關爭議聊一聊文化輸出的話題。但試水並不順利,他試過照着稿子讀,也試過背下來說,還試了各種各樣的錄製方法,前前後後錄了十幾次,卻沒有一次讓自己滿意的。

最後,這一選題被放棄。

適應鏡頭、削弱肢體語言的僵硬感、表達自然,這些,老蔣花了不少時間去調頻,直到找到最佳狀態。

真正的第一期視頻便誕生於此。7月,孫楊事件發酵,於是他很自然地將選題對準了孫楊。

7月28日,老蔣發佈了第一期視頻,時長二十分鐘,然而過了幾周的時間,視頻播放量依舊在幾百上下浮動。過了半年,孫楊判決結果出來,關注度上來,第一期視頻的播放量才漲到十幾萬。當然,這是老蔣預料之外的事。

發佈前三四期視頻,老蔣也不過漲了幾千個粉絲。直到半個多月後,發佈第六期——關於“知識付費是不是智商稅”的視頻,播放量才一下子漲到幾萬。

老蔣離流量更近了一步。

“現在b站已經是一個流量比較大的平臺了,但那個時候b站這樣的內容,上10萬播放量的並不多。”

數據的暴漲讓老蔣對做知識類視頻多了些信心,拍攝設備也隨之升級。

前兩期還在用手機錄製,到了第三期,老蔣換了相機,但他並不熟悉如何操作。沒有準備三腳架,老蔣摞了一摞書,把相機擺在上面,結果第一遍錄製,連對焦都沒對上,發現對焦對成了自己身後那隻貓。

“我到現在爲止在做up主這件事上,花的錢總共加起來也到不了5000塊。”

老蔣耐得住性子。他保留着做媒體人時期的職業習慣——錄製視頻前做充分的前期調研,並獲取一手資料。

他陸續做了“錘人區崛起對B站是福是禍”、“疫情對11位微小企業主的衝擊”、“飯圈觀察” 等爆款視頻。近一年的時間,更新41個視頻,收穫57.7萬的粉絲數量,老蔣儼然已經成爲B站知識類up主的代表人物之一。

和鏡頭一樣需要適應的,是流量。即便是媒體人出身,老蔣仍不止一次對流量帶來的衝擊感到驚詫。

老蔣有一期視頻曾經被B站推向了天馬系統,即給予了老蔣一個最高權重的推薦位。當時家裏斷電,老蔣大約有一刻鐘沒看手機,等再連上網打開手機時,發現創作中心的後臺,消息數量一欄顯示成了三個點——即999+。

老蔣這個量級的粉絲數,這個數據在平日裏每天僅有幾百個。老蔣點了刷新,消息數量一欄實時自動更新,“我就記得我眼看着那個數字往上蹦。”

03

超哥保留了一個多年的老習慣,進入直播間前抽一根菸,現在進攝影棚錄製視頻之前也依舊如此。

以秒爲單位看待時間,亦是超哥作爲媒體人以來形成的職業習慣。

剛入行第二年,超哥錄製一檔音樂節目。廣告結束,即將進節目,結果超哥因操作不當,不小心把節目的整個模板全部刪光了。沒有稿子,直播卡頓,將會造成一場直播事故。

超哥只能從電腦裏快速從頭搜索,把帶子調出來,臨時調到一個模板裏,先頂着用,從危機發生到徹底解除,前後不過幾秒鐘的時間。

如今作爲短視頻主播,搶時間依舊是超哥必備的職業素質之一。一期視頻通過提示器先看一遍,再順一遍,然後就直接開錄,錄製通常在二十分鐘到半個小時解決。

“如果兩遍不過的話,就是這個人我找錯了,那麼就這說明我沒有眼光。”許雲峯說。一定程度上,這是超哥和老闆許雲峯之間的默契。

瑞幸自曝財務造假的新聞出來是晚上九點半,超哥喝酒喝大了,說話都有些語無倫次。妻子開車把他送到公司,順利錄製了視頻,視頻在凌晨三點左右搶發,然而過了半個小時點贊數只有一千多,不及平日裏的十分之一。直到許雲峯一覺醒來,才發現又一個爆款產生了,獲贊87.7萬。這距離第一個爆款視頻,不過十天。

超哥從未放棄過在廣播電臺這一傳統媒介上耕耘。

他清晰地記得,2014年10月1日,是他提交辭職報告的日子,前一天晚上,他如期做完了節目,在他的最後一期節目裏,他沒有向十幾年的聽衆道別,也沒有透露離別之意。

離職前,超哥醞釀了一年,他想知道在體制外做傳統廣播電臺會不會有更多可能。

出走的這一年,超哥創建團隊,在浙江地區以外,他輾轉安徽、江西、河南、貴州、重慶等省份下面的地級市和縣級市,做電臺代運營業務。有的地方電臺面臨着停掉的危機,有的從節目內容、板塊、廣告、盈利,甚至主播篩選都要重新做起。

運營電臺的工作,超哥做了五年。超哥曾見證傳統電臺“起死回生”的奇蹟。

2008年,傳統電臺節目式微,超哥參與了浙江省電臺交通節目改版,即把三個小時的長節目拆分成12個15分鐘的短節目,每個15分鐘再五等分,細化成三分鐘資訊、微信互動等細小板塊。

把用戶聚焦到開車人羣,以及短快平的廣播內容和市場化運作結合,這樣的打法讓超哥所在的交通節目恢復了活力。

“瓶頸不在於私家車的增長緩慢,而在於越來越多的頻道開始奔着這個市場去了,競爭更激烈。”超哥仍然看好自己待過的傳統媒體,但他對踏入新領域的動作也很決絕。

出走這件事,許雲峯比超哥晚了一年,他將2015年到2019年的遺憾形容爲“錯過了這個時代”,具體來說,大概是錯過了微信公衆號圖文時代。

趕上短視頻時代,許雲峯沒再猶豫。“我是先看到錢在哪裏,我纔會專心去做的。”而財經資訊無疑是離錢最近的賽道之一。

據抖音星圖指數榜顯示,從零開始,不到3個月的時間,“直男財經”就做到了抖音財經投資類第一名。

除了直男財經,許雲峯帶着團隊孵化了另外三個核心的原創IP。3月,團隊完成了天使輪融資。下一步,許雲峯把IP輸出、電商直播、知識付費視作新的盈利的可能。

04

廖恆把自己134萬粉絲量的抖音賬號@有料先生 ,視作一個因愛發電的私人平臺。

“帶你看美好中國,希望國人都爲祖國驕傲!”是廖恆抖音賬號簡介裏寫的內容。廖恆把視頻內容細分成“有料中國人”、“有料好國貨”、“看遍中國”三個板塊,點進去,除了“看遍中國”有46集的視頻內容以外,其餘兩個板塊內容不多。

即便如此,從2018年4月到當下,兩年整,廖恆已經發布310個作品。

2007年——2010年,廖恆在搜狐做編輯。之後,他轉行做了一名市場營銷人員,短視頻是廖恆在做平臺研究時,親身嘗試進入的領域。

2018年8月,廖恆嘗試發佈了一條山東長島鵝卵石沙灘的視頻,高達900多萬的播放量。自此,他便堅定了做“帶你看美好中國”這一方向。

廖恆的粉絲畫像主要粉絲羣體主要是男性,23歲以下的偏多。在他眼裏,他們更喜歡鏡頭前自己青春活力、正能量的人設和氛圍。

粉絲數量一路高漲,但關於盈利的話題,他不願多提。“接不接得到廣告,我都會運營這個賬號。”賬號的商品櫥窗裏躺着五件商品,有兩件商品是書籍,其中一本是人文地理內容的書。

疫情沒有磨損廖恆的信心,但不可否認,疫情對於“帶你看美好中國”的內容,亦是一道難以跨越的屏障。

因出行受限,2月28日到4月15日之間,廖恆的抖音賬號斷更了45天,粉絲掉了五萬。而整個四月,廖恆只發布了兩條視頻,除了一條走訪大學的視頻,另一條是涉及“看遍中國板塊”的,目的地是杭州。

“喜歡”是廖恆在接受採訪時高頻提到的一個詞,他在視頻上不會刻意做精細化的運作,也不會做精細化的粉絲運營,去目的地探訪時,拍什麼基本看自己的興趣,錄製中對服化道也不做特別設計。多數時候,一切以自己個人喜好爲標準。

至於“帶你看美好中國”這件事,廖恆的另一個動力是,讓因經濟能力受限而難以走出農村、鄉鎮的年輕人,看到更多風景,看到外面更廣闊的世界。

對比廖恆的強個人風格、強情緒表達,理性、剋制、冷靜是老蔣的表達風格。即便駛入了視頻賽道,老蔣依然十分注重完整表達,甚至可以說,他對完整表達有執念。

老蔣有因此而碰壁的時候。

5月初,老蔣在操作閱文的選題上栽了跟頭。準備前期,他採訪了7個閱文作者,另外,還接觸了閱文運營的總編輯。然而,即便如此,他依然不瞭解閱文內部的真正情況,同時,他無法判斷閱文對接人員信息的準確性。

“我想把這個事說明白一些,或者說一些我比較獨特的觀點,比如爲什麼在2020年時間點,資本和韭菜之間的矛盾成爲外顯在社會上的核心矛盾?”

調研受阻,同時受限於知識儲備,無奈,種種不確定性讓老蔣不得不中斷選題。

然後,走到這步,老蔣已經差不多消耗了一週——三四十個小時的時長。放棄讓他的自我懷疑不斷加深,而這已經是他在那段時間作廢的第二個選題了。

焦慮、失眠的折磨讓老蔣不得不做出調整。最後,這一期選題改成了三個小時的錄屏直播,老蔣把自己手上關於閱文事件的素材和信息,重新梳理,並表達了對事件的看法。

注重選題的公衆價值,是老蔣身上體現的一個媒體人“被動的責任”。

在“錘人區崛起,對B站是福是禍?”一期視頻裏,老蔣從媒體理論的角度出發,對“B站一類up主指控他者”行爲提出質疑。他先是從一手信息、信源渠道、交叉印證等多方面入手,提出對“這類提出很嚴肅指控的內容應該嚴格要求”的觀點,緊接着,又反思這種行爲對B站的社區生態有什麼影響。

這類選題,在老蔣選題庫裏並不罕見。

“我沒有那麼多的想法去改變社會,只是不能接受,因爲我的一些話對某些人產生了誤導,這是我接受不了的,所以我的負責任是一種消極的負責任。” 

在短、快、平快的視頻時代,老蔣不願追逐短、快、平的節奏。

老蔣的視頻時長從一刻鐘到五十分鐘長短不等,但B站的算法給出的結果是——7到10分鐘的視頻後臺數據通常是最好看的。老蔣視頻的完播率並不高,30分鐘以上的視頻完播率還未超過15%。

足夠的表達長度讓老蔣覺得更舒服,更完整,這一點,他很難做出讓步。

轉入新賽道的媒體人,他們當中的一部分身上仍保留着曾經這個職業的屬性,或是重文字打磨、或是重調研採訪、或是重有效的公共表達。

今年,關於媒體人跟風做短視頻的嘲諷一度引起熱議,但人們是否也忽略了這樣一種可能:媒體人不是一味地在追趕時代的快車。任媒介改變,時代仍需要媒體人。

在談及“是否看好短視頻賽道”時,許雲峯的回答是,“這不是我非常看不看好的問題,它只是階段性的。過去的這10年時間,中國從傳統媒體到網頁端時代到微博時代,再到微信公衆號時代再到短視頻時代,全球社會的信息時代經歷了幾大發展週期,內容的形式載體一直在變,唯一不變的,是新聞。”

說完,許雲峯頓了一頓,緊跟着說,“我覺得它值得我做一輩子。”

過去,新媒體崛起之時,無數人悲觀地看衰傳統媒體行業。出走,成了媒體人的常態。但他們當中的一些人,沒有畏懼眼下這個更快、更無常的時代,他們參與其中,深耕細作,深挖專業領域,以更遊刃有餘的姿態反殺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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