螺螄,身體雖小但卻蘊藏着大開大合的滋味,讓人慾罷不能。

大排檔裏,一盤爆炒螺螄,伴着冰涼的啤酒、鼎沸的人聲以及“嗞溜嗞溜”吸螺的聲音,這纔不負美好的夏夜。

然而,就在這幾天有個新聞刷屏了,說螺螄成了國家二級保護動物,很多人都十分驚訝,難道以後吸個螺、嗦個粉還成罪過了?

很快,就有專家出來解釋,列入名錄的螺螄和我們平時喫的螺螄不是一回事兒。放心大膽地喫螺螄,沒問題。

我們喫的螺螄未必是真螺螄

生物學上常有這樣一種現象,一些物種的正式名與俗名互相糾結。譬如經常落在家院的家(jia)雀(qiao)正式名爲“樹麻雀”,而登在野外樹上和高壓線上的麻雀正式名卻是“家麻雀”。

我們常喫的螺螄,其實也存在類似的問題。嚴格來說,只有田螺科螺螄屬的物種,正式名稱有資格叫做“螺螄”。

螺螄是中國的特有種羣,僅分佈在雲南滇池、洱海、撫仙湖、瀘沽湖等高原湖泊中,這次被列入保護名錄的也正是它們。

而我們平時喫到的螺螄,其實是田螺科的圓田螺和石田螺,它們的分佈廣泛,一般的江湖、池塘、溝渠中都有生長,並且養殖產業也開始興起。

石田螺

石田螺爲田螺科石田螺屬,一般也叫比小時候玩的玻璃球大點,殼表面有環棱,江浙地區叫它方田螺。廣西的螺螄粉用的就是石田螺。

圓田螺

而圓田螺是田螺科圓田螺屬,它能長到乒乓球那麼大,錶殼光滑,最常見的是中華圓田螺和中國圓田螺兩個品種,一般就叫它田螺。

不過,真正的田螺還是另有其螺,指的是田螺科田螺屬的物種,在中國分佈極少,比如東北田螺、三帶田螺等,同樣進了保護名錄,想喫也喫不到。

總之,能讓我們大飽口福的,還是圓田螺和石田螺,很多地方俗稱大小螺螄。中國人花式喫螺地圖

古人也早就發現了這一藏在貝殼深處的美味。生活在海邊的人們採集蛤蜊、貽貝,而內陸的人們則在江湖河塘中探尋螺螄、河蜆。

挖掘出來的螺螄殼

有考古發現,在距今3500年的雲南興義村的一處遺址上,有古人喫剩下的螺螄殼,加起來近十米高。

中國人喫螺螄的歷史,甚爲壯觀。

如今,螺螄既是小喫,也是下酒菜,無論家庭、小飯館還是大排檔,都能尋到它的蹤影。

講究的人,在買了螺螄後,會在清水裏滴幾滴油,靜養螺螄一兩天,讓它吐盡泥沙。

接着,就是最關鍵的料理螺螄了,也是各地美食大顯神通的地方。

在江南,有着“清明螺,賽過鵝”的說法。

蟄伏了一個冬天的螺螄,開春後攝食養膘,到了清明時節最爲肥美。過了清明就是螺螄的繁殖季,味道就下降了。

因爲,田螺科的螺類是“卵胎生”,它們的卵不是直接排出體外,而是在體內發育成小螺螄。過了清明的螺螄,一吸一嘴沙粒般的小螺螄,十分牙磣。

不過到了夏天,幼螺已經產出,又是一個喫螺螄的好季節。

濃油赤醬的醬爆螺螄,是蘇州人的最愛。小心翼翼地剪去螺螄的尾巴,配上蔥姜醬油,大火爆炒,油亮的光澤,打動着味蕾。

抓起螺螄“嗞溜嗞溜”的吸起來,吸完螺螄肉之後,還要用鮮美的螺螄湯汁拌飯喫,米粒被螺螄的汁水浸透,個個飽滿,扒拉到口中,一本滿足。

螺螄曾被蘇州人比喻爲“罐頭篤肉”,極是形象,螺螄殼好比迷你罐頭,螺螄肉就是罐頭裏的肉。有湯有水有肉,堪稱一絕。

喫螺螄,有的地方叫“吸”,有的地方叫“嘬”,還有的地方叫“嗦”。不管叫什麼,都是舌頭抵住螺口短促用力一吮,將肉吸出。實在吸不出來的,就只好求助於牙籤了。

要將螺螄順利的吸出來,一是靠嘴巴的正確發力,二是要將螺螄減去尾巴,否則再有本事也吸不出來。剪螺尖也需要技巧,口剪大了漏氣吮不出,口剪小了吸不動。

螺螄可以妖豔,也可以小清新。到了杭州,一塊鹹肉、幾根春筍、一鍋雞湯,便能成爲螺螄的最佳伴侶。

揚州廚師一直堅信“食不厭精,膾不厭細”,他們將春天最肥美的螺螄用清水煮熟,然後將螺肉一個一個的剔出來。薅一把韭菜,切兩個紅辣椒。

春韭炒螺肉——綠色的韭菜,紅色的辣椒,青色的螺肉,這色香味,看着就十分春天。

上海人夏天喜歡喫糟貨,糟田螺就是其中一味。吐淨泥沙的田螺,用茴香、桂皮滷製一段時間,再放上陳年香糟。

雖然看起來黑糊糊的,但聞起來糟香四溢,喫起來清清爽爽,是夏天宵夜的絕配。

到了廣西,螺螄簡直就是當地人生活中的一部分。

螺螄粉已經成爲螺螄界最大的網紅。雖然名叫螺螄粉,但實際上裏邊並沒有螺螄。

廣西柳州人將螺螄與筒骨、辣椒、蔥、蒜、姜、紫蘇、草果、小茴香、砂仁等香料,製成鮮辣酸爽的螺螄湯,搭配上彈性十足的米粉,再加上酸筍、酸豆角、木耳絲以及炸的剛好的腐竹和花生米,就是一碗湯濃料足的螺螄粉。

不只是螺螄粉,螺螄在廣西美食界可以說無處不在,煮螺、酸筍炒螺、螺螄雞……在螺螄粉的故鄉柳州,還有一道在夜宵界響噹噹的螺螄鴨腳煲。

螺螄與鴨腳,加上香料與酸筍等配料,一起小火燉煮。在柳州夏天的大排檔邊,都是若有若無的酸辣味道,鴨腳軟糯綿滑,撈起一個,鴨腳與湯汁在口腔中融合。

“十指油汪汪、嘴巴辣得爽”,這纔是夜宵最正確的打開方式。

生活在兩廣的客家人,選擇體型偏大的田螺,將肥厚的田螺肉挑出,與豬肉一起剁成餡,點綴一點紫蘇葉,又重新塞回田螺殼中。

將螺口處朝下煎熟,然後加水燜煮即可。對於“萬物皆可釀”的客家人來說,田螺釀肉不僅是美味的食物,也承載了獨特的風味。

而在潮汕,當地人將田螺與菜脯同炒,再加入沙茶醬,更激發出其中蘊藏的鮮味。

雲南人則將田螺與當地獨有的帕哈菜同煮。帕哈菜,也叫臭菜,卻是滇味煮田螺中,必不可少的一道配菜。

選擇肥一些的臘肉,煎出油來,豬油與田螺是完美的搭子,再加入酸筍,與田螺同煮三個小時,將要出鍋時加入香料與辣椒以及帕哈菜等配菜。

帕哈菜的獨特味道,臘肉的豐腴,酸筍的開胃,一同構成了這道雲南風味的煮田螺。

長沙人的口味螺與口味蝦一樣,雖然沒多少肉,卻承載了各種香料與食材的味道,輕輕一吸,香、辛、麻、辣一湧而入。螺螄,中國人的獨特享受

螺螄,並不是什麼高大上的食材,它的廣泛傳播得益於夜市、大排檔、小喫店的興起,但卻給了平民最世俗、廉價的鮮美享受。

在江南,螺螄是世世代代小民們最易得的河鮮。

周作人在《兒歌中的喫食》寫到一個紹興諺語:“剢螺螄過酒,強盜趕來勿肯走。”強盜來了也不肯走,可見螺螄在當地人心中的地位。

蘇州人也說:“風涼篤篤,鹹蛋嗑嗑,螺螄嘬嘬。”這大概是一個人納涼時最享受的時光了。

這種小確幸的時光,雖是平常,如今卻並不易得。尤其是在這個足夠艱難的2020年上半年。

或許,嘬嘬螺,喝喝酒,享受下難得的小確幸,能給一些我們繼續與生活戰鬥的勇氣。

Tips:

1.甭管是什麼螺,一定要煮熟食用,寄生蟲不會跟你開玩笑;

2.有一種比田螺更大的福壽螺,是之前從國外引進的瓶螺科螺類,雖然還允許售賣、食用,不過它的口感一般,而且還容易寄生廣州圓管線蟲,如果可以的話,最好不要選擇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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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衛奕奕

封面圖 | 攝圖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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