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戀社交平臺“頑疾”難治？

曲忠芳/本報記者/張靖超/北京報道

“80後”步入而立之年的2010年，曾經帶動互聯網婚戀市場的暴發，火了世紀佳緣、百合網等一批互聯網婚戀平臺。但當2020年第一批“90後”步入三十而立門檻時，儘管互聯網婚戀平臺也大力推廣視頻相親、直播相親等功能，但婚戀社交市場依然顯得有些冷清。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近年以來互聯網婚戀社交市場亂象頻生，常常被貼上“網絡詐騙”“殺豬盤”等標籤，大大影響了這些平臺在用戶市場的影響力。

《中國經營報》記者近日就接到多名消費者投訴，稱其在百合佳緣集團旗下的世紀佳緣、百合網等互聯網婚戀平臺遭遇虛假宣傳、退費維權難等諸多問題。與此同時，關於婚戀平臺的“套路騙局”頻頻被曝光，廣爲大衆所詬病。

爲什麼婚戀社交平臺的“頑疾”難治？互聯網婚戀平臺是否存在管理缺位？婚戀社交市場的前景發展如何？針對這些問題，記者近日進行了深度調研與採訪。

亂象成“頑疾”

多名消費者反映，在世紀佳緣等平臺遇到誘導付費、會員服務與前期宣傳不符、要求退費遭拒絕等問題，消費者稱“權益遭到損害”。

事實上，從天眼查收錄的法律訴訟信息來看，因婚戀介紹服務合同糾紛將世紀佳緣、百合網運營主體告上法庭的消費者不在少數。

針對消費者遇到的相關情況，記者採訪了北京市京師律師事務所董盼紅、周京立兩位律師。兩位律師告訴記者，他們經常接到類似的案子，目前正在處理的一個案例是，該用戶與世紀佳緣簽署了價格爲68888元的紅娘服務，服務範圍涵蓋“線下+線上”的打包套餐，套餐涵蓋的其中一條內容爲，“紅娘服務期間（注：一年）安排不少於12位對象的約見”。但在實際執行過程中，用戶獲得的服務跟銷售人員前期宣傳的情況嚴重不符，用戶懷疑紅娘給安排的部分對象身份存疑，可能是“托兒”。據瞭解，目前該案例的糾紛正在走法律程序。

兩位律師告訴記者，對於消費者來說，此類訴訟普遍面臨取證不易的問題，導致維權過程非常艱難。

兩位律師還舉例稱，有一位私營企業的CEO，曾經前後花費20多萬元在紅娘服務上，並沒有享受到價值對等的服務，但囿於自己的社會身份，爲避免隱私信息泄露，最後“只能認栽”。

除了常見的收費服務與實際執行嚴重不符之外，互聯網婚戀平臺最受詬病的地方，還是與“殺豬盤”等標籤所捆綁。“殺豬盤”是一個網絡流行詞，指通過網絡交友誘導受害人投資、賭博等的詐騙方式。從近年來公開披露、公安系統破獲的多起“殺豬盤”案件中，記者注意到，詐騙金額高達幾十萬、上百萬元，甚至不少案件直接威脅傷害到用戶的生命和健康。這些案件還有一個共同點，就是不法分子往往利用婚戀平臺信息審覈不嚴格的漏洞，假冒身份或者倒賣用戶身份信息，尋找擁有婚戀需求的單身男女進行詐騙。這意味着，婚戀網站成爲了不法分子行騙的“溫牀”，致使互聯網婚戀遭到嚴重的社會信任危機。

平臺職責“缺位”

婚戀平臺的亂象與弊病，似乎已是沉痾痼疾，而頑疾的“癥結點”在於平臺對用戶真實信息的保障缺位。儘管網絡安全法和《互聯網用戶賬號名稱管理規定》等法律法規均對網絡實名制提出具體硬性的要求，但實際業務運營中，各大婚戀平臺是否嚴格執行了實名制仍存疑問。

記者先後體驗了世紀佳緣、百合婚戀等幾款主流的婚戀APP，線上賬號註冊環節均未強制要求實名認證。以世紀佳緣APP爲例，關於年齡、學歷、婚姻狀況、收入水平等所有信息均可隨意填寫，註冊完成後僅4小時內就收到五六十條異性打招呼信息，這些信息真假難辨，部分還需要付費解鎖查看。註冊完成兩日後，體驗賬號的手機上就接到一位來自世紀佳緣“牽線部”的工作人員來電，該工作人員在交流中坦承，“線上用戶魚龍混雜，註冊門檻低，騙局確實很多”。之後，該工作人員向記者極力推薦線下相親，需要用戶攜帶身份證到世紀佳緣公司總部進行信息審覈，經北京公安“國政通”系統實名審覈，待確認未婚單身真實後可安排相親。

對註冊門檻低、身份信息審覈不嚴格等問題，一位不願具名的世紀佳緣內部人士向記者表示無奈，稱“黑色產業鏈上產生的一些買賣身份信息賬號現象，並非我們願意看到的”；他表示，像閒魚等二手交易平臺上還可以投訴舉報。“但（這些身份信息）通過QQ倒賣，我們對此壓根沒辦法”。而對於線下紅娘服務被部分用戶質疑安排“托兒”的問題，該人士回應稱，“世紀佳緣深耕婚戀市場多年，已不是小公司了，怎麼可能採取這種方法呢？”

面對線上用戶信息真實性難以保障的問題，儘管婚戀平臺面對用戶時“喊冤”，但對外品牌傳播及推廣營銷時卻每每打出“嚴肅”“真實”“實名”等信息，在這一點上婚戀平臺顯然存在誤導潛在用戶、社會職責缺位等嫌疑。

中國互聯網協會法工委副祕書長鬍鋼指出，婚介屬於低頻且重要的服務，網絡婚介平臺更需要嚴守消費者利益至上原則，篤行“永續經營”理念，避免搞“一錘子買賣”。婚介是仰賴高度誠信的行業，婚介平臺更需秉持誠實，恪守承諾，不負衆託。

“‘互聯網+‘不能成爲‘互聯網渣’，平臺經濟不能成爲‘邪門經濟’。”胡鋼如是表示。

婚戀社交市場謀變

互聯網婚戀平臺發展十多年，“頑疾”還有治嗎？記者注意到，乘着短視頻、直播領域大火的東風，世紀佳緣等婚戀APP均上線了視頻相親或直播功能，但該功能能否改善用戶對信息真實性需求的痛點還有待驗證。

值得肯定的一點是，主流婚戀網站平臺也在聯合社會各方力量呼籲構建誠信婚戀社會。前述世紀佳緣內部人士告訴記者，今年兩會期間有代表提案，呼籲建立全國統一的婚戀登記信息查詢平臺，建議參考公安部的公民身份證信息系統，由民政部聯合相關單位共同搭建統一查詢平臺，以保證婚戀網站和婚介服務機構能夠有效甄別客戶的婚姻狀況。

胡鋼則指出，近年來中國的網絡婚介市場集中度趨高，需要防範制止可能的壟斷風險，鼓勵公平健康競爭。

需要指出的是，互聯網婚戀市場經過十多年的發展，活下來的主流平臺目前僅有已合併的世紀佳緣和百合網，以及珍愛網、有緣網等少數幾家。

星瀚資本創始合夥人楊歌告訴記者：“看項目時也會遇到婚戀社交類的，但基本不會投，這是因爲在2005年時，能抓住婚戀社交需求創業還是比較新鮮的事，但現在，社交幾乎成爲所有移動互聯網應用的標配，社交流量已大大被分散了，這意味着流量的價值沒有那麼高了，創業者如果再去從婚戀社交切入，成功的幾率很小。”

也有投資者認爲，婚戀社交領域，基於人本能的長久需求，還是有一定的市場潛力。比如於2018年上線的伊對App，近日宣佈完成B輪數千萬美元融資，此輪由小米、雲九資本聯合領投。伊對App官方公開表示，本輪融資將主要用於產品研發、運營、市場渠道營銷、“反黑灰產”等。記者就“反黑灰產”具體舉措向該公司做進一步採訪，截至發稿前暫未收到官方回應。

國家統計局《中國統計年鑑2019》顯示，中國男性比女性多3049萬人，男女比例持續失衡。而民政部統計數據指出，2018年時中國單身成年人口數量已達2.4億人。業界普遍分析，更大規模的“單身潮”即將來臨，未來中國單身人口數字將持續增大。這或許對當下不溫不火、亂象叢生的婚戀社交市場是一個好消息。婚戀社交領域的市場格局將會發生什麼變化？玩家競爭搶食中能否激發新的商業模式？誠信婚戀社會構建能否加速？這些都將由時間來驗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