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葉檀☞ 財經女俠 | 毒舌善心

苟晶事件塵埃落定。

根據央視新聞，7月3日，山東省人民政府新聞辦公室召開新聞發佈會，對該事件的調查結果進行了通報，邱小慧、邱印林等15人被依規依紀依法處理。

6月24日，山東省紀委監委機關、省教育廳、省公安廳等部門單位組成工作專班，與濟寧市任城區有關單位一起，對苟晶反映的“連續兩年被冒名頂替上學”等問題進行了調查覈實。

調查動用了紀監委、教育部門、公安等部門，相關檔案被查了個底掉，基本上是最終結果。

這出神劇，劇情大致如下。

1997年，苟晶高考成績達到了當地中專分數線，但她沒有填報志願，選擇了復讀。

苟晶的班主任邱印林通過替換照片、塗改學生檔案、僞造戶籍等一系列“操作”，讓女兒邱印林以苟晶的身份、用苟晶的分數填報了志願，被北京煤炭工業學校錄取。

第二年，苟晶高考成績達到濟寧市調整後的中專（理科）統招錄取分數線，苟晶服從調劑，被錄取到湖北黃岡水利電力學校。

頂替過程中，涉及到名字、檔案、身份等各個方面造假。

現在，邱印林父女二人因涉嫌犯罪被公安機關立案偵查，13名爲邱印林父女大開方便之門的公職人員被依紀依法處理。

山東242名冒名頂替入學事件曝光，原因是2018年9月啓動集中清查，違法違規行爲發生在2006年以前，當時信息化手段不足，身份鑑別技術有限。

事件至此，有人終於長吁一口氣，認爲苟晶事件水落石，正義得到伸張，苟晶事件已經反轉，此人並非一朵白蓮花。

苟晶事件沒有反轉

非道德楷模的權力同樣值得捍衛

有人認爲，苟晶事件反轉了。

被頂替的苟晶不是學霸，她的兩次高考成績在當時只能上中專。

1997年，苟晶的成績在濟寧市任城區1588名理科生中排名308名；1998年，任城區1710名理科生中排名265名。

苟晶的成績很穩定，一直排名在前五分之一左右，屬於中等偏上，在沒有大規模擴招的年代，上不了大學。

這次關於苟晶頂替事件的報道中，有太多報道提到她的電商身份，以及短期內“月銷售額做到700萬元”的報道。

不光溢美，還煽情，她曾經在杭州騎着自行車，滿大街銷售化妝品、軟件，每天騎幾十公里，晚上累得全身骨頭疼，也曾被騙入傳銷團體，幸而及早逃出

苟晶在杭州買了房子，買在一所大學對面，“想離文化近些”。

最後，苟晶看上去生活得不錯，在頂替事件中也沒有什麼損失，得饒人處且饒人吧。

圖片來自南風窗，侵刪

工作的湖州織裏，是中國有名的童裝鎮。2019年，織裏鎮共有童裝加工企業1.3萬家，佔全部企業數量90%以上。2017年，織裏發往全球的童裝數量達13億件(套)，年銷售超500億元，佔據中國童裝市場份額“半壁江山”。

我曾經參觀過織裏，看過這裏的大公司到小電商，從香港來的設計師和四川來的妹子成爲小倆口，一天工作十幾個小時是常態。

同情邱印林的人認爲，操作頂替的邱印林不是惡霸，不過是個普通的中學高級教師，替女兒着想是人之常情。

事情引起軒然大波，6月24日，跟老婆、孩子四個人到湖州。年過八旬的人在廠區等了6個半小時，不容易。

頂替者印小慧是個普通的學校後勤員工，日子過得不如苟晶好，現在工作丟了，還有可能被追究刑責。

在這件事情中，有很多人本末倒置。

我們從來不要求一個捍衛自身權力的人是道德上的純美白蓮花，我們也不願意看到事件最終演變成一個學霸受到殘酷迫害的電視劇橋段。

公平總是存在於家長裏短的煙火氣中，通常，只是一個普通人受到了不公平的對待，成爲永遠的心結。同學不跟自己說話了、搶遊戲機了、村裏人看不上自己了，這些纔是常態。

不要總是等待校園霸凌、考試不公平到苟晶活不下去的程度，冒名頂替就是罪犯，這個基本事實不能改變。

只要這件事情有利於信息的公平公開，有利於提升社會的公平度，有什麼理由不支持？

這裏面應該注意兩個情節：

第一，苟晶難道不知道自己考得不如人意嗎？不是一個學霸嗎？爲什麼如此誇張？

有兩種可能，她或者對自己缺乏認知，或者缺乏對相關材料的信任和信息渠道。如果她得到了確切的、權威的材料，還竭力誇張，確實應該承擔相應的責任。

其實，從邱小慧頂替的是個中專，她應該推論出自己考得並不好，可惜，她既不相信、也沒這個推理能力。

我們別忘記，她是在弄出大動靜之後，纔跟大家一樣得到這些詳細資料和調查結論的，在此之前，她會跟大家一樣如墮五里霧中。我們不能用後視鏡來看待這件事。

所以，及時的、權威的信息非常重要，山東這樣新聞發佈會非常重要，否則，信用無法豎立、猜測連綿不絕。

第二，從邱印林動用的關係來看，他的親戚是鎮裏領導，動用的是派出所所長等人，而苟晶家是普通人，這從山東省發佈的通告看得非常清楚。

有沒有權力是相比而言的，跟邱印林家相比的是苟晶這樣的人家，而不是什麼市裏實權部門的官員。

苟晶家裏是幾個閨女，邱印林家是兩個兒子兩個女兒，在傳統封閉的社會環境中，只有女兒的家庭會被有幾個兒子的欺負死，這是苟晶這樣的家庭長時間忍氣吞聲的原因，也是封閉社會重農輕女的原因之一。

幸虧有了市場經濟，幸虧有浙江這樣的市場經濟聖地，苟晶才擁有了一定的反擊能力。

現在，有了學信網、指紋人臉識別、有詳盡的信息通道，有了對此前的督查，情況好得太多。

否則，解決這件事本質上得靠當地官員的自覺，或者靠一次次深度督查，這種非制度性的做法，整個社會的運作成本太高了。

沒有苟晶，其他被頂替者的伸張公義之路將更加遙遠。

王麗麗2019年舉報無路，總是等不到調查結果，幾次三番被勸私了；陳春秀求助之路困難重重，到冠縣教育和體育局想查詢自己的高考信息，被告知需提供除身份證以外的身份證明，以證明“自己是自己”。

王娜娜在和冒名頂替自己的張瑩瑩通話聯繫時，被對方嗆聲：

“你這樣折騰有啥用？”

“你的大學也不是什麼清華北大，你這麼折騰幹什麼呀，你上了大學也當不了老師。”

“你就算當年上了那個學校，你也不一定當得上老師”

“折騰到聯合國我們也不怕”。

一個封閉環境中的權勢之手，足以形成一條暗黑鏈條。每個人覺得自己沒有做大惡，一個個細如蛛絲的普通之惡，足以摧毀社會的底線

苟晶事件影響的是基礎信用

就該查到底、查清楚

在我們這個社會中，基礎信用是法律和教育。

考試信用之所以如此重要，就是因爲考試製度，仍是多數普通家庭的孩子上升的惟一通道。

7月3日，《人民日報》轉引中央政法委長安劍的評論，說到了點上：

毫無疑問，讓考生不因冒名頂替而失去上大學的機會，是最底層、最基礎的公平。這個最基本的公平保障不好，在其他的維度談公平，只能是空中樓閣。

7月2日，教育部發布了2020年高考工作通報，針對“冒名頂替”問題嚴肅表態：“對弄虛作假、考試舞弊、騙取加分資格或企圖冒名頂替的新生，教育主管部門將堅決取消其入學資格，同時配合公安、紀檢監察等部門一查到底”。

到四川、雲南的農村，只要能讀上重點中學普高的孩子，問他們的考試理想，清一色的響亮回答，北大、清華。

這些孩子，教育資源如此匱乏，周邊很少有讀書環境，能夠讀上重點中學，無外乎刻苦努力和基因聰明，考上好大學是改變人生軌跡的重要、公平的路徑，也是中國未來人才梯隊的基礎。

想想在毛坦廠、衡水刻苦復讀，比士兵還辛苦的孩子，不要嘲笑他們只會應試教育，因爲除此之外，他們別無選擇。

不要嘲笑沒有選擇權的人，所做出的超出常態的努力。

只有深入瞭解中國社會，才能瞭解考試尤其是中考、高科，以前是科舉，在中國社會的重要意義。

科場案一直是重案，科場舞弊向來被重點關注。

有人計算了頂替的比例。

以山東省爲例，2018～2019年清查了兩年，涵蓋了省教育廳管轄的100多所學校，時間跨度是2002～2009年，發現這八年中有242人頂替別人（分佈在14個學校），頂替率大約萬分之五，也就是大約參加兩千次高考、會被頂替一次。

我們假設一年被頂替的比例在萬分之五，一年800萬的高考生，被頂替掉的是4000人，改變數千個家庭的命運，難道不是大事嗎？

教育領域舞弊，損失的是多少？

2018年，全國教育經費總投入爲46143.00億元，比上年的42562.01億元增長8.41%。

當年，全國普通高中投入16446.71元，全國中等職業學校爲16305.94元，全國普通高等學校爲22245.81元。

動輒萬億元的投入，每個大學生、中學生的隱性補貼，加上其中部分損耗，估計百億元的損失是剛性的。

關鍵還有信用損失，不可估量。

如果連高考都可以舞弊，但心中考、公務員、律師考試，產品、技術，還有什麼不能舞弊？中國要建立信用社會，沒有教育信用，哪來基礎信用？

幸虧，跟科舉時代不同，現代市場中國，又多了一條職業教育的出路。

不是所有人都能考上大學，大學專業設置未必能與社會的人才需求匹配，中國製造業轉型需要大量的熟練技術工人，職業教育被提上議事日程。

如果有一天，中國的職業教育能夠趕上德國、日本的步伐，中國製造業轉型的基礎更加雄厚。

爲什麼法律底線和教育底線如何重要？

教育底線，是這個社會的公平通道。法律底線，是這個社會最後的防守線。

苟晶事件，從最基本的信用、法律底線出發，我們將得出有助於建立社會未來的結論，一句話，底線失守，地動山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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