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本文來自微信公衆號 “首席人物觀”(ID:sxrenwuguan) ,作者:王明雅,36氪經授權發佈。

01

“奶酪不見了。”

某天,當生活在迷宮裏的兩隻小老鼠和兩個小矮人,像往常一樣去固定站點食用奶酪時,猛然發現原來那些看似取之不盡的奶酪,突然間全部消失了。

爲果腹,小老鼠和小矮人們分別作出了不同的選擇。

美國暢銷書作家斯賓塞·約翰遜在《誰動了我的奶酪》(以下簡稱:《奶酪》)一書中,通過這則簡單的寓言故事,提出了“應對變化”的積極觀點。

2001年9月,《奶酪》中文版在國內發行,就像它在全球其他地區受到的熱烈推崇一般,一經推出,就風靡了整個中國。斯賓塞在多年後到訪北京,他說,“在飯店裏,許多人都走上前來告訴我,這本書對他們的幫助有多麼大,他們中有商業人士,也有飯店服務員”。

納斯達克的新貴張朝陽也是讀者之一。他從中悟得的心得是,應當知道變化是種常態,“不要永遠認爲你案頭的奶酪一直是你的”。

那是2001年12月。

他與吉利李書福、聯想柳傳志等人,一同坐在央視《對話》節目演播廳,去探討這塊“奶酪”所代表的“變化”,如何影響了中國企業家的命運浮沉。

後來被稱爲“汽車瘋子”的李書福,當時剛剛通過收購等方式,搭建起吉利汽車王國的雛形。那場節目的明星主角,無疑屬於互聯網精英——1年前,三大中文網站依次奔赴納斯達克掛牌上市,新浪、網易與搜狐,就此唱響了第一代中國互聯網企業的序章。

只是,張朝陽很難意氣風發。

他坦陳自己其實“誠惶誠恐”,他的內心潛處正在經受劇變。“因爲外圍發生了一些變化,應用到企業商戰上的管理認識、團隊建設和競爭策略等,確實變化很大。”

當時,全球互聯網的浮華泡沫被戳破,納斯達克迎來了21世紀初的全面崩塌,雅虎市值一度跌至頂峯時的一成,亞馬遜也直接蒸發掉3/4。

“至暗時刻”已不足以概括這些華人新貴們的窘迫。搜狐與網易的股價跌破1美元,可以用“慘烈”來形容,網易又因財務造假疑雲被停牌,丁磊幾乎動了賣掉網易的心。

而新浪的浮沉來得更猛烈些:它的創始人被董事會踢出局了。

02

微博用戶@王志東的認證是:點擊科技總裁。

這位並不活躍的用戶,最近半年裏唯一的一條動態是系統自動發送的生日祝福。評論區寥寥五個留言裏,一名網友寫道:新浪之父!您沒有被忘記!

是的,很少有人知道,新浪的創始人叫王志東,曾經與張朝陽、丁磊並稱爲“網絡三劍客”。

熟識王志東的人,對他的印象都離不開“低調”二字。這位技術出身的工科男,在創業早期,總會爲管理而苦惱。他做了五年的程序員,後在新浪網前身四通利方做總經理時,也總有忍不住上一線寫代碼的衝動。

圖:王志東

但人在任上,總是不得不處理更多技術之外的事情。他也總自我敲打,“國內搞技術出身的人,倒黴的人很多,就是他們不懂怎麼經營,怎麼管理,怎麼把握方向”。他努力不把自己侷限在精簡程序的技術問題裏,而是更多去想“和誰做朋友,和誰打對手”。

這樣的青澀或許註定了王志東的結局。

新浪上市後,作爲創始人,王志東的股份被稀釋至6%,已經失去足夠的控制權。也因爲這個巨大的“bug”,在那場21世紀初的納斯達克股市大截殺中,新浪還演繹了一種資本的現實與殘酷。

妻子徐冰還記得,2001年6月1日那天,王志東在公司接受完記者採訪,便興致勃勃地動身前往美國參加董事會。兩天後,她去機場接丈夫,迎面卻是他甩來的一句話:“我不幹了。”

這場新浪創始人出局的戲碼,最終被證實爲,以董事長段永基爲首的董事會成員,對王志東“救市不力”給予的罷免處置。

四通集團創始人段永基是王志東的天使投資人。

企業家李玉琢曾是段永基麾下一枚得力助手。後來,他在自傳《我與商業領袖的合作與衝突》中提到段,稱他是“複雜多變的人,沒有人能正確評價他”。

究竟是蓄謀已久的“取而代之”,還是爲了救公司選擇的“臨時換人”,這已經不太重要了。後來,關於新浪的故事,足足爲科技媒體們提供了長達一個月之久的“大料”——

在新浪宣佈王志東因個人原因卸任一切職務後不久,這位慣常低調的創始人,特意戴上工牌,在記者簇擁下,高調回到公司上班,誓將與董事會的矛盾公開攤在桌前。

張朝陽參加的那檔《對話》節目,段永基也在。

當奶酪不見了怎麼辦?他的回答是:企業情況很複雜,所以應當有壯士斷臂的勇氣和決心,因爲這個放棄,減少了對他的很多壓力和拖累,使他更有力量,尋找更好的機會來發展。

彷彿一聲遙遙喊話。這時候的王志東,已經停歇了與新浪董事會的困鬥,開啓第二次創業的征程,即點擊科技。

03

斯賓塞·約翰遜在2009年第一次踏上中國的土地。“親臨中國,讓我感受到了中國日新月異的重大變化,也感受到了許多人都在適應這些變化。”老人感慨。

時間最爲無情的一點是,你只看到變化的結果,如非親歷,總會忽視那些爲適應變化所做的掙扎。

納斯達克一遭歷險,丁磊斷臂求生,網易轉型遊戲,它的“去門戶化”是成功的。張朝陽在很長一段時間裏,緩慢探索“媒體+遊戲+無線+搜索”的新模式。年輕的首富、開寶馬的時尚先生,丁磊與張朝陽,其個人標籤早早烙在了網易和搜狐之身。

新浪沒有享受過這樣的企業魅力時刻。

2009年距離《奶酪》在中國正式發行,已經過去了八年。八年時間裏,新浪經歷了兩年一任掌舵者的漫長搖擺期,也因爲沒有上述二者那樣的“主心骨”角色,一度再無端遭難。

2005年,盛大網絡以2.3億美金的價格,從公開市場獲得新浪19.5%的股份,成爲第一大股東。其間的危機是,這家中國二代網絡公司,正在張開血盆大口,欲將“前浪”新浪吞下腹中。

三大門戶的“命運共同體”特質也在這一刻體現——張朝陽旋即回購80萬股股票,網易在不久之後的年報中,特意強調了其門戶網站的市場優勢,是推動企業收入增長的主要原因。以上種種,都是爲了避免重蹈新浪的覆轍。

當我們今天回過頭去看,新浪就像那個集中國互聯網公司大不幸與大幸爲一體的公司,不幸在於它命運的跌宕曲折,幸在於關鍵時刻,堅守的人,還有化險爲夷的勇氣。

當陳天橋通過電話告知時任新浪CFO的曹國偉持股一事後,這位多年行事穩健的財務官,立即動身回國,並在四天後,制定出了“毒丸計劃”:當盛大再收購超過0.5%的股權,新浪其他股東則有權以半價購買普通股,稀釋盛大所持有的股份,使其蒙受損失。

圖:曹國偉

直到今天,曹國偉之於新浪,都是中國互聯網商業史上獨特的存在。

曹國偉畢業於復旦大學新聞系,做過記者,後又成爲普華永道一名註冊會計師,自1999年加入新浪擔任CFO後,與三任CEO先後搭檔——曹國偉無意間成爲陪伴新浪最久的男人。

段永基用“重數字、冷靜、理性”三個關鍵詞形容他,外界則冠予他“內斂、保守”的標籤。

這個冷靜又內斂的人設在2009年被“重塑”——以推出新浪微博和進行管理層收購(MBO)爲標誌,曹國偉高調“拯救”新浪。

2009年,以時任CEO的曹國偉爲首,新浪管理層以1.8億美元的價格,購入公司約560萬普通股,自此,曹國偉以9.4%的持股率成爲新浪第一大股東,一定程度上,結束了王志東時代新浪就存在的標誌性“頑疾”:股權分散,掌權者受制於人。

曹國偉倒是刻意淡化了此舉的意義。他後來接受媒體採訪時稱,“不知道什麼原因吧,就是一個衝動”。

這自然並非簡單的衝動可以概括。

那項足以被稱爲“再造新浪”的計劃被宣佈的前一晚,三十餘位同事將他“騙”至一家會所,大家備下花與蛋糕,待到曹國偉進門,黑暗裏,一部關於他在新浪十年的點滴紀錄片開始放映。有人回憶,老查(曹國偉,注)“平生第一次喝了七、八兩白酒”,“眼睛好像溼潤了”。

次日,正是曹國偉進入新浪十週年整的日子。

“MBO更多的是我對公司定位和發展的思考。”他說,“我在公司發展已經十年了,作爲職業經理人,已經把能做的事情做到了極致,下一步公司要繼續往前走,我自己也要進一步。”

04

吳曉波在《激盪三十年》中說:“時光對每一個人、每一個時代而言,都具有同樣的意義。昨日的叛逆,會漸漸演變成今日的正統,繼而又‘供養’成明日經典。”

之於一部跌宕商業史,這話說得顯然過於浪漫了。

它們的底色是求生,是在不斷變幻更迭的大環境中,或穩妥、或振臂一揮地自我革命。

現在,自我革命是“振臂一揮”式的。

幾天前,新浪發佈公告,董事會已收到私有化邀約。這家初代互聯網公司,如今更像一座龐然大物,坐落在後廠村,僥倖留有“大廠”的稱謂,周遭已遍地是崛起的新興猛獸。

猛獸是B站,是拼多多們,也是靜候上市的字節跳動、滴滴和快手們。

“門戶”已經是一個太久遠的概念。因爲早早轉型,網易早早去“門戶化”,成爲一隻遊戲吞金獸,獨留未能及時轉身的搜狐與新浪神傷。

搜狐可能是一家輸入法公司,新浪呢,是微博吧。目前,新浪的市值在在26億美元上下徘徊,它孵化的微博,市值是86億美元。

揮刀動向新浪奶酪的,在早期股權引發的動盪階段,有人,也有時代的因素,殘酷的資本現實是董事會成員的意志,但納斯達克的泡沫,總歸是躲不過的。

如今,奶酪再被覬覦,多了些宿命的味道。上市20年後,它面前的關鍵詞是“私有化”和“迴歸”。

美國經濟學家托馬斯·弗裏德曼在21世紀早期出版《世界是平的》一書,這本被揶揄爲寫給美國人的雞湯的暢銷書,表達了“科技進步促進全球化”的觀點,爲的是敦促美國人有危機感。

當我們站在今天這個十字路口,已經有了世界在摺疊的錯覺。互聯網曾經代表的自由與暢通,沒能在資本市場鋪就坦途。

去年11月,阿里巴巴在港交所二次上市,港交所行政總裁李小加說,“遠走的人總有一天要回家”。那是港交所久違的繁榮——在小米之後,它已經長達兩年時間沒有這樣的貴客。

阿里巴巴開了個好頭,中概股回港熱情高漲,繼而是網易與京東的迴歸。

美股市場的確正在收窄對中國企業的友好度。今年5月,美國參議院通過一項針對中國公司的新法案,如果它們不符合美國會計標準,將促使許多在美上市的中國企業考慮在香港上市或者走私有化道路。

自然,我們更不能否認,新浪的私有化更多的是自我革命。20年時間,新貴變前浪,這是時光對於新浪的殘酷意義。

互聯網初代目梯隊中,今年以來,搜狐暢遊三度衝擊私有化終於成功,不久前,58同城亦發起私有化要約。

曹國偉不會放任新浪這樣沉寂,畢竟,精明於資本運作的曹國偉,總不能學張朝陽,直播帶貨救搜狐(大霧)。

注:作者系新浪創事記常駐作者。你還可以在大風、企鵝、頭條等平臺找到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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