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旗袍，誰都能搬出一籮筐讚美詞——傳統優雅、風情萬種、精緻脫俗；可真將旗袍當作日常服飾且穿得自然熨帖卻又不刻意的，卻沒幾個。1987年出生的上海姑娘羊一梵，是個特例。她顛覆了很多人對旗袍的想象——“不是非要有前凸後翹的身材”，“不是非要出席特定場合”，“不是所有的旗袍既視感都得是櫥窗裏那種閃閃亮亮的光面綢緞”。

圖說：羊一梵身穿旗袍的樣子 受訪者供圖（下同）

走進羊一梵的家，除了書多就是旗袍多，整整齊齊掛了一衣櫥，菸灰、天青、淺紫、墨綠，都是中國畫裏常有的顏色，沒有讓人彈眼落睛的絲緞面料，也甚少繁複的刺繡，就是尋常的布料，一點小心思藏在裁剪和細心搭配的滾邊和紐扣裏。

在羊一梵的眼中，穿旗袍真不是什麼隆重的事，就是不論你今天去見誰、會出席什麼場合，都不容易出錯的衣服。很多人穿旗袍，因爲講究；而她愛旗袍，因爲方便。

圖說：羊一梵衣櫥裏掛滿了旗袍

最對的選擇

用現在的流行詞來說，羊一梵算是個“大碼女孩”。在發掘旗袍的高度實用性前，她也有選不到合適衣服的煩惱。旗袍是“偶一爲之”的嘗試，卻沒想到成了“最對的選擇”。

羊一梵不覺得自己有什麼旗袍情結，但她確實從大學開始就習慣穿旗袍。旗袍於她，是最“方便”的服飾。旗袍可以度身定做，憑藉裁縫師傅的高超技藝，不論高矮胖瘦都能妥帖地裝進不同款式的旗袍裏，通過裁剪達到對身材的修飾。一件套的設計，穿脫方便，最是省時省力。最要緊的是“不論你今天會出席什麼場合，當你想不到穿什麼的時候，一件旗袍，總是不會出錯的”。

“我一直覺得，阻礙旗袍走入尋常生活的，不是旗袍對身材的要求，而是人們對旗袍的誤解。旗袍曾經是上海最日常的服飾，哪裏會挑胖瘦，若是這樣，那個年代的胖子都穿什麼？”根據自己身材的特性，羊一梵讓師傅把旗袍款式做成A字或是直筒型，料子選棉布等易打理不用熨燙的。上海人與身俱來的精緻考究被她藏在衣服的細節裏，有時候一枚出彩的扣子或是別具匠心露出的一點花邊，就能奪人眼球。

或許是將旗袍穿得太過自然和家常，作爲中央戲劇學院影視系影視管理專業那一屆唯一的上海人，她一度讓不少同學誤以爲如今上海人依舊是穿旗袍的。

圖說：羊一梵

大衆和小衆

羊一梵的朋友圈，近幾日點贊數最高的當屬她和偶像蔡正仁以及他孫女一同拍攝的一套戲服寫真。大眼睛、圓圓臉的她，扮相不錯。愛旗袍的她也是一枚如假包換的“昆蟲”。和偶像蔡正仁相識時，她還在中戲讀書，論文寫了崑曲，就想能當面採訪一下老藝術家，讓文章更紮實。那日，恰逢上海崑劇團進京演出，買票去看戲的羊一梵，將論文提綱和已經完成的部分打印成冊封在文件夾裏，讓昆團賣宣傳冊的老師幫忙轉交。

圖說：羊一梵和偶像蔡正仁以及他孫女的戲服寫真

“那心情就跟你給一家特別牛的公司投了簡歷一樣，都不覺得會收到回覆的。”可是第二天一清早，羊一梵就被蔡正仁的電話叫醒了，“蔡老師親自給我打電話！我真是激動得就差沒從上鋪跳下來，當天我們就見面聊了天、喝了茶，跟做夢一樣。”

愛旗袍、迷崑曲，在同齡人中，這怎麼着也算是小衆的追求，是否想過要感染身邊的人，讓這兩種美大衆化起來？羊一梵說：“我覺得美不分大衆和小衆吧，就是可能隨着不同的時代，大家關注的點不同了。要知道，在歷史的某個階段，崑曲或是旗袍也都是大衆的。”於她而言，她對身邊人最大的影響是“終於讓大家不再覺得旗袍或崑曲，是多麼高不可攀的了”。

“有些人穿了旗袍就覺得自己古典了，看了崑曲就油然而生與衆不同的自我定位，這反而會讓這些被忽視的傳統美脫離日常。”如今，偶爾幫着藝術家開講座，給小朋友們普及崑曲的羊一梵總拿《牡丹亭》舉例：“你們不要覺得‘杜麗娘’爲了‘柳夢梅’生生死死是多麼癡狂的事，帥哥誰不愛呀？易烊千璽要突然出現在你家弄堂找你談戀愛，你們的反應恐怕比杜麗娘有過之而無不及吧。”（新民晚報記者朱淵）

圖說：羊一梵

記者手記｜ 回頭率

說羊一梵是個回頭率很高的女孩，不少人不信，那是因爲他們沒見識過她穿旗袍的美。

和羊一梵初相識，在《雅部正音》交通聯合卡紀念卡首發式上。國畫大師戴敦邦以“國寶級”崑劇表演藝術家蔡正仁等爲原型畫了一組戲曲人物被製成交通卡，她站在籤售隊伍末尾等着見偶像，我在人羣中尋找採訪對象。

那天她穿一身墨綠色暗紋旗袍，脖子上搭配碎米珍珠的頸飾，文雅又好看。不由自主地上前同她聊起來，可不過三五分鐘的功夫，居然兩次被人打斷。來者目標一致，都是來詢問她的旗袍哪裏做的，能否給個裁縫師傅的電話。

驚訝於一件旗袍居然能讓總是散發高冷感的上海姑娘們主動搭訕，羊一梵倒是很淡定：“哦，這是常有的事。我穿旗袍，就經常會被‘攔截’，這說明大家的審美都差不多，旗袍穿得得法，就是好看的！”

不論說崑曲還是聊旗袍，羊一梵讓人最動容的，是她對傳統始終平視的態度。既不會矯情造作地將之視爲“上個世紀的產物”，唯恐沾染一星半點讓人覺得“老派過時”；也不會高山仰止地將其“儀式化”，覺得自己的愛好清新出塵，不是凡夫俗子能理解的。她將傳統的戲曲、服飾當作最日常的選擇，聽崑曲和聽搖滾都是享受生活，穿旗袍和穿牛仔褲的照樣拼單喝奶茶。

不爲與衆不同而與衆不同，將傳統文化融入日常，纔是對傳統美最大的尊重。這是羊一梵教給我們的。 （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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