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哈薩克斯坦疫情親歷者:中草藥救了哈薩克斯坦人的命

來源:中國經濟週刊

2020年的夏季,註定要讓哈薩克斯坦人曼蘇爾(Mansur Muldakulov)終生難忘。

6月以來,曼蘇爾的大兒子、妹妹、妹夫先後感染上新冠肺炎,直至7月下旬情況纔有所好轉。

由於恐慌情緒的發酵,哈薩克斯坦部分民衆一度相信哈薩克斯坦已經出現“不明原因肺炎,死亡率高於新冠肺炎”。雖然相關消息最終被證明是一場“烏龍”,但新冠肺炎疫情在該國的蔓延程度,已經不容小視。

7月24日,中國駐哈薩克斯坦大使館發佈公告稱,哈薩克斯坦疫情形勢十分嚴峻,在哈中國公民感染人數繼續擴大。

截至7月27日18時,哈薩克斯坦累計確診新冠肺炎病例83122例,累計死亡585例。

而據該國衛生部數據,僅在7月14日-7月20日一週,哈薩克斯坦便增加了210例新冠肺炎確診死亡病例。

爲何是6月?哈薩克斯坦的疫情爆發時間,爲什麼會發生在很多國家的疫情逐漸平息、已經將主要工作轉移至恢復經濟時?

此外,“不明原因肺炎”的消息爲何會出現?哈薩克斯坦早在3月就強硬地採取了“封國”和限制交通政策,6月的疫情數據卻“後來居上”,使得其成爲全球首個因新冠肺炎疫情進行二次隔離的國家。

身處在疫情中心,曼蘇爾的經歷或許就是問題的答案,他再三提到了此次疫情的“幸與不幸”問題。這位親歷過蘇聯解體和哈薩克斯坦獨立的駐華數年的翻譯,認爲這場人類共同的災難,帶來的結果並非完全是不幸的。

以下是曼蘇爾的自述:

哈薩克斯坦的危情六月

哈薩克斯坦的疫情原本不至於此。3月到5月期間,我和大部分朋友、家人們聽從政府的指揮,在家裏進行第一次居家隔離。

在此期間,雖然哈薩克斯坦的新冠肺炎感染人數有所增長,但是相對還是比較平穩和可控。

包括與我們接壤的新疆烏魯木齊,當時的疫情相對於中國其他地區,也是比較安全的,死亡病例只是極個別,3月4日就宣佈全面復工。

3月初,隨着輸入性病例增長,哈薩克斯坦陸續切斷跟疫情較爲嚴重國家的往來,3月中旬,哈薩克斯坦採取“封國”政策,自2020年3月16日起,除外交人員、應哈方邀請的國際組織代表團以外,嚴禁任何人以任何方式出入境。

隔離是必要的,哈薩克斯坦沒有CDC(疾病預防控制中心),衛生基礎設施條件有限,醫護人員也有限。自1991年哈薩克斯坦宣佈獨立以來,還沒有爆發過類似新冠肺炎疫情這樣的大型傳染病,所以也沒有積累下多少應對經驗。 

疫情的轉折點出現在5月中旬。經歷近兩個月的隔離後,很多“輕敵”的民衆按耐不住了,很想出門聚餐,我也有過類似想法,覺得夏天來了,專家不是說天氣炎熱不利於病毒生存嗎?我們的遭遇證明,病毒的感染根本不分氣候。

哈薩克斯坦的衛生部也“輕敵”了,他們宣佈,5月11日我們可以解除隔離出門了,生活可以逐步恢復了。於是,人們紛紛湧出家門,歡快地聚餐跳舞唱歌,要把過去分離的時間補回來,有很多年輕人甚至不帶口罩。

有些國外的人會覺得,是哈薩克斯坦人不怕死,纔不帶口罩。但我覺得,他們是不明白病毒有多可怕,雖然我們在隔離,但是相比於中俄兩國,哈薩克斯坦媒體並沒有密集地“輪番轟炸”民衆對新冠肺炎病毒的認識,尤其是無症狀感染者。我記得,有一次在給年輕人觀看中國民衆穿戴着防護服和口罩,“全副武裝”出門的視頻時,他們還沒心沒肺地大笑,覺得是播主故意拍出來賺點擊量的,完全沒有意識到疫情的嚴峻性。

疫情蔓延得很快,6月,我的大兒子、妹妹和妹夫不幸先後感染上了,他們也不確定自己是在哪場聚會中感染的。但不幸中的萬幸是,我年邁的父母目前還是安全的。跟很多國家一樣,新冠肺炎的死亡人羣主要集中在年邁的羣體和一線醫護人員。

我的父母已經年近80歲,住在距離我60-70公里遠的鄉村裏,6月底和7月初,我多次去探望他們,購買物資,一再囑咐他們不要出門,看着他們平安的樣子,我深深地感受到:父母健康,我就幸福!

一直到7月下旬,我的大兒子病情好轉,回家隔離,我擔心會感染父母纔沒有回去。

周圍的朋友也陸續有親人不幸患病倒下的消息,而救護車數量根本不夠用。據哈薩克斯坦衛生部消息,截至5月11日,國內新冠肺炎的累積確診案例數量是5138例。

數量增長很快,截至7月9日,哈薩克斯坦的新冠肺炎確診人數已經達7萬人;17天后,也就是7月26日,哈薩克斯坦的新冠肺炎確診人數已經累積突破8.17萬人,目前平均日增千人。

7月5日零時起,哈薩克斯坦開始重啓隔離,這一次比上一次還要嚴格,政府對於不遵守隔離規定和炒作物價的人給予清晰的處罰,在公共場合不帶口罩最高可以處罰300美金。

7月9日,哈薩克斯坦總統託卡耶夫在電視講話中嚴肅地表示,新冠肺炎不是一種普通流感,它是一種更加狡猾和危險的疾病,現在關鍵是要避免社會恐慌。

他還表示,哈薩克斯坦國內衛生系統尚不具備應對大規模感染的能力,加之部分民衆未嚴格遵守隔離制度、地方政府的行動遲緩等原因,哈薩克斯坦將再次採取爲期兩週的隔離措施。

由於疫情尚未穩定,實際隔離時間一再延長,目前已經延長到8月2日。我覺得還會進一步延長。

哈薩克斯坦是不幸的,卻也是幸運的

5月11日的“輕易”解除隔離,幾乎把我們之前的幾個月努力都“付諸東流”了,而且帶來如此嚴重的後果,這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

但我的內心並不覺得這場疫情完全等於不幸。我經常在想,疫情帶給我們的,除了眼淚和痛苦,還有什麼?

這是全人類的一場重大災難,但不是結局。實際上,正是因爲哈薩克斯坦疫情的二次爆發是在6月,而不是更早,我們才能得到這麼多國家的幫助。

已經經過艱難抗疫歷程的中國、俄羅斯、意大利和西班牙,將他們的醫護人員、隔離辦法、抗疫藥品和豐富的經驗儘可能地提供給哈薩克斯坦,這使得我們有了更多辦法和選擇去對抗疫情。

比如,我們在3月-5月的隔離措施就是跟中國學習的,儘量足不出戶,封鎖城際公共交通,現在新的隔離措施更爲完整,結合了俄國和意大利的辦法。

還有就是藥品,中草藥拯救了一些哈薩克斯坦人的性命,我算是見證者之一。在哈薩克斯坦,“蓮花清瘟膠囊”的售價大概摺合人民幣38元一盒,算在多數民衆消費能力內,但是裏面的說明書是中文的,很多哈薩克斯坦人看不懂,不知道如何服用。

我的作用在於,將裏面的中文一字一句翻譯成他們能看懂的語言,併爲他們講解藥品的療效。在這個過程中,我遇到了不少患者的親人。

中藥的原理是複雜的,跟我們日常使用的西藥截然不同,加上語言的隔閡,有時講解半天也打消不了他們的擔心。

這時,我會堅定地告訴他們,蓮花清瘟膠囊肯定有效,因爲確實有人服用3-5天體溫便得以迅速下降,症狀緩解,而且我也希望他們把這份堅定的信心傳遞給他們患病的家人,因爲信心有時候比藥品療效還重要。 

有一次,是一位女孩子來爲她80歲的奶奶求藥,我也是這麼“故技重施”的,後來她奶奶真的在一週之內體溫下降了,我覺得非常自豪。

除了中藥外,意大利和西班牙的藥品在哈薩克斯坦也十分暢銷,我的妻子就很相信意大利的藥品療效,她專門讓我花時間去翻譯整理出來藥品目錄,以備不時之需。

哈薩克斯坦的“幸運”不止於此。在這次疫情中,很多在哈薩克斯坦的企業,包括本國的和外國的,都爲了民衆的生活奔跑在一線。

比如,哈薩克斯坦的三大出租車龍頭企業,爲了方便給居家隔離的人們送藥送菜,他們從“滴滴”變身爲“滴滴加美團”,專門爲需要的人們運送藥品、送護士上門檢查等。

此外就是那些轉產抗疫物資的企業,包括口罩、藥品和呼吸機等,目前哈薩克斯坦大概有一半口罩是本國生產,最普通的一次性口罩摺合人民幣一元一隻。

如果沒有這些企業的工作人員,沒有政府管控物價,無法想象我們的生活如何渡過。

還有讓我有點驚訝的是,哈薩克斯坦年輕一代(20歲-35歲)的擔當,他們自發組織在各個地區包攬起了保護各地老人的職責,定時給老人們送菜送肉,監督他們的身體狀況,儘可能不讓他們出門等等。

疫情二次爆發至今,已經讓他們絕大部分人意識到生命如此脆弱,但他們沒有放棄努力和保護自己,成爲周邊人的支撐,我覺得這就是一個國家的希望。

最後就是我們的醫護人員,迄今爲止,我們已經失去了300多位寶貴的醫護人員。

前面也已經說到,哈薩克斯坦的衛生系統不具備應對大型傳染病的能力,其實每一位醫護人員都比我們清楚這一點,但他們熬到了現在。

我們在交談中多次感慨,活到今天,才真正體會到醫學的偉大和重要。哈薩克斯坦在這方面已經吸取教訓,我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這一次,還要隔離多久哈薩克斯坦的疫情纔會真正好轉起來?我也不確定,或許答案是半年時間。

7月22日,世界銀行發佈哈薩克斯坦經濟2020年度夏季報告,說新冠肺炎疫情造成的經濟後果是哈薩克斯坦最近20年來遭遇的最大經濟困難,4月哈薩克斯坦國家貨幣堅戈曾一度貶值15%,5月糧食產品價格上漲10.7%,並將對哈薩克斯坦貧困率的預測由8.3%調整到了12.7%。

看了這則新聞,我的心裏卻很平靜。國難當前,已經無心去關注經濟發展的消息,我驚覺自己的生活所需除了愛的親友和必須的食物,實際上也不需要其他東西。

一切都不再重要,除了好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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