茨維塔耶娃是俄國文學史中最早出現的女性大詩人。在茨維塔耶娃之前,俄國文學主要是一種“男性文學”,黃金時代的一流作家和詩人中間很少看到女性的身影,直到白銀時代,一大批女性作家和詩人,如阿赫馬託娃、吉比烏斯、苔菲等,才突然湧現,使俄國文學成爲真正的男女聲重唱。

茨維塔耶娃幾乎與阿赫馬託娃同時登上詩壇,阿赫馬託娃的第一部詩集《黃昏集》出版於一九一二年,而茨維塔耶娃的第一部詩集《黃昏紀念冊》出版於一九一〇年。這兩位偉大的女詩人不僅以女性的身份步入俄國詩壇,更把女性的情感、女性的主題、女性的立場帶進了俄語詩歌。兩人的早期抒情詩大多爲愛情詩,抒寫愛情給抒情女主人公帶來的悲劇感受。但是,如果說阿赫馬託娃形式嚴謹的詩作主要是用細節來傳導女主人公細膩的內心活動,茨維塔耶娃則更多地用奔放的詩句直接道出女主人公的執意,甚至決絕,因此可以說,較之於阿赫馬託娃,茨維塔耶娃的詩似乎更具“女性主義”意識。

試比較一下她倆各自的一首名詩,即阿赫馬託娃的《最後一次相見的歌》(1911)和茨維塔耶娃的《我要收復你》(1916)。

傾情朗誦:黑龍江大學俄語學院黨委書記 黃東晶教授

最後一次相見的歌

[俄] 阿赫馬託娃 著 劉文飛 譯

胸口無援地發冷,

但我的腳步還算輕快。

我在用我的右手

把左手的手套穿戴。

樓梯彷彿很漫長,

但我知道它只有三級!

秋風在槭樹間低語:

“求求你,和我一同死去!”

……

這就是最後一次相見的歌。

我打量黑暗的房間。

只有幾支冷漠的蠟燭,

在臥室抖動昏黃的火焰。

此詩用“我在用我的右手/把左手的手套穿戴”這一著名“細節”,絕妙地體現了女主人公內心的慌亂,它與後面送別的“樓梯”、痛苦的“秋風”和臥室的“燭光”相疊加,透露出一位與愛人(愛情)分手的女性深刻的悲傷;但是,此詩也表達了女主人公的剋制,分手時她並未忘記戴上手套,面對一切她試圖表現得從容和坦然一些。對痛苦內心的深刻體驗和體驗之後的努力剋制,是阿赫馬託娃這首詩,乃至她整個早期詩歌總的情緒特徵。

和《最後一次相見的歌》一樣,茨維塔耶娃的《我要收復你》大約也是一首“失戀詩”,但女主人公的態度卻大相徑庭。

傾情朗誦:黑龍江大學俄語學院黨委書記 黃東晶教授

我要收復你

[俄]茨維塔耶娃 著 劉文飛 譯

我要收復你,從所有土地,所有天空,

因爲森林是我的搖籃,墳墓是森林,

因爲我站在大地,只用一條腿,

因爲我爲你歌唱,只有我一人。

我要收復你,從所有時代,所有夜晚,

從所有金色的旗幟,所有的寶劍,

我扔掉鑰匙,把狗趕下臺階,

因爲在塵世的夜我比狗更忠誠。

我要收復你,從所有人,從某個女人,

你不會做別人的夫,我不會做別人的妻,

我要從上帝那裏奪回你,住口!——

在最後的爭吵,在夜裏。

但我暫時還不會爲你送終,

哦詛咒!你依然留在你的身邊:

你的兩隻翅膀嚮往天空,

因爲世界是你的搖籃,墳墓是世界!

此詩中的女主人公堅定自信,聲稱要從“所有土地”“所有天空”“所有時代”“所有夜晚”收復你,“要從上帝那裏奪回你”,而且,“我暫時還不會爲你送終”!

顯而易見,茨維塔耶娃的“女性立場”是更爲激進的。茨維塔耶娃的詩歌創作在當年就引起了衆多女性讀者的共鳴和崇尚,在她以及阿赫馬託娃等女性詩人出現之後,一代又一代俄羅斯女性仿效她倆,拿起筆來寫詩,從此之後,女性聲音便成了俄國文學,尤其是俄語詩歌中一個水量豐沛的潮流,一種碩果累累的傳統。

《茨維塔耶娃詩選》收入三百餘首詩,約佔女詩人詩歌創作總量的三分之一,涵蓋她的詩歌創作的不同階段,大體上能給出茨維塔耶娃詩歌創作的全景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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