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爲《紅樓夢》中的第一女主,林黛玉很聰慧。初進賈府,小小年紀,她便展現出異於常人的臨場反應。

邢夫人苦留她喫飯,她彬彬有禮地回答:“舅母愛惜賜飯,原不該辭,只是還要過去拜見二舅舅,只恐領了賜去不公,異日再領,未爲不可。望舅母容諒。”王夫人攜她往賈政的位置上坐,她十分的不肯,只在炕下的椅子上坐了,王夫人再四攜她上炕,她才挨着王夫人坐了。

知書達理,反應敏捷,是黛玉留給大家的第一印象。隨着故事的發展,黛玉又將她的滿腹才華,盡情地展現在讀者面前。她的《葬花吟》如泣如歌,令人驚歎;她的《詠白海棠》,風流婉轉,使人過目不忘;她的《秋窗風雨夕》悽婉悲涼,讓人心生憐惜。

除此之外,黛玉還非常詼諧幽默。她在姐妹們之間,應酬自如,說出來的話讓人忍俊不禁。在花柳招展的大觀園,黛玉就是姐妹們間的開心果。有了黛玉,這些平日裏端莊穩重的大家閨秀們,多了很多樂趣,生活也不再那麼枯燥。

如此聰慧靈動的黛玉,不僅在《紅樓夢》中出類拔萃,即便是歷史上的那些才女,也很少有誰能和黛玉並肩。

曹雪芹愛用一個字來評價他筆下的這些女兒們,寶釵是“時”,探春是“敏”,香菱是“呆”,襲人是“賢”,平兒是“俏”,晴雯是“勇”,紫鵑是“慧”,林黛玉是“癡”。

癡,在漢語中有四種解釋,第一種是傻,愚笨;第二種是極度迷戀某人或某種事物;第三種是極度迷戀某人或某種事物而不能自拔的人;第四種是由於某種事物影響而變傻了的。

曹雪芹給了黛玉一個“癡”字,究竟是要表達哪一種意思?肯定不是第一種或第四種,因爲黛玉是一位極其聰慧的姑娘。倒是第二種和第三種,都比較符合黛玉的行爲。黛玉極其愛戀寶玉,爲了寶玉,她也可以不惜一切,這是第二種情況,她終歸是一位癡情的女子。

然而,我們還要再看看,曹雪芹是在什麼樣的狀況下,對林黛玉用了這個“癡”字。第五十七回的回目,是“慈姨媽愛語慰癡顰”。曹雪芹將薛姨媽和林黛玉放在了一起。林黛玉的“癡”也就和薛姨媽之間有了某種聯繫。

在這一回的文字中,林黛玉做了兩件傻事——第一是要認薛姨媽做娘;第二是要認薛寶釵做姐姐。

因爲“慧紫鵑情辭試忙玉”,從來都不到瀟湘館來的薛姨媽,破天荒來到了瀟湘館,和黛玉說體己話。不一會兒,薛寶釵也來了。三個人一起說話,薛寶釵便情不自禁地和薛姨媽撒嬌。林黛玉嘆道:“她偏在這裏這樣,分明是氣我沒孃的人,故意來刺我的眼!”

薛姨媽忙笑道:“好孩子,別哭,你看我疼你姐姐,你傷心了。你不知我心裏更疼你呢,你姐姐雖沒了父親,到底有我有親哥哥,這就比你強多了,我每每和你姐姐說,心裏很疼你,只是外頭不好露出了的,你這裏人多口雜,說好話的人少,說歹話的人多。不說你無依無靠,爲人做人配人疼,只說我們看老太太疼你,我們也附上水去了。”黛玉笑道:“姨媽既這樣說,我明日就認姨媽做娘,姨媽若是嫌棄不認,便是假意疼我的了。”薛姨媽道:“你不厭,我就認了,很好。”

這番話被薛寶釵一番添亂,也沒有正式的結果。然而,到了第五十八回,賈母等人都到皇陵去爲老太妃送殯,薛姨媽便搬到瀟湘館來,林黛玉對薛姨媽是怎麼稱呼的呢?“黛玉感激不盡,以後便亦如寶釵之呼,連寶釵前亦直以‘姐姐’呼之,寶琴前直以‘妹妹’呼之,儼似同胞共出”。

也就是說,從此之後,林黛玉就真的開始管薛姨媽叫“娘”了,管薛寶釵叫“姐姐”了,可見,那番話真的不是黛玉在開玩笑。第五十九回,寶釵派鶯兒來找黛玉要薔薇硝的時候,黛玉也是這樣說的:“我好了,今日要出去逛逛,你回去說與姐姐,不用過來問候媽了,也不敢勞她來瞧,我梳了頭,同媽往你們那裏去,連飯也端了那裏去喫,大家熱鬧些。”

癡癡的黛玉,真的認了薛姨媽爲娘,認了薛寶釵做姐姐!這對母女,真的是一心爲了黛玉好嗎?她們真的把黛玉當成親人了嗎?並沒有。薛家念念不忘的,終歸是“金玉良緣”,而“慧紫鵑情辭試忙玉”,讓薛家人明白了,“金玉良緣”最大的阻力,來自林黛玉,只要有林黛玉在,賈寶玉就不可能娶薛寶釵。

所以,在“紫鵑試玉”之後,從來不到瀟湘館去的薛姨媽,開始來瀟湘館了,甚至還搬到瀟湘館和黛玉同住了,薛寶釵也由愛往怡紅院跑,變成了愛往瀟湘館跑。

歸根結底,她們是要用這種方式,牢牢地掌握黛玉和寶玉的一舉一動,以便及時採取相對應的措施。而黛玉,因爲太缺乏親情了,便將這母女二人的“溫暖”,當成了真正的親情,癡癡地認了薛姨媽爲娘,認了薛寶釵爲姐姐。

黛玉的“癡”,其實是第三種情況,極度癡迷於某人或某種事物,而不能自拔。她癡迷於薛姨媽和薛寶釵構造的“親情”陷阱中,不能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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