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多年前的那個夜晚,小鏡湖畔,青石橋邊,雷雨滂沱,一場悲劇正在上演。

阿朱死了,死在蕭峯的懷裏。

大英雄蕭峯親手打死了阿朱,“塞上牛羊”的願景再也不可能實現了。

阿朱如花的笑顏逐漸凋謝,伴隨着滂沱的大雨,蕭峯淚如雨下,英雄亦有淚,流在傷心處。

阿朱死了,蕭峯的心也死了,此身雖在,此心已了,從此蕭峯開始一步一步走向雁門關外的絕境,因爲阿朱曾經在雁門關等了他五天五夜。

依稀記得雁門關外,一位身穿淡紅衫子、倚樹而立的可人兒,嘴角邊帶着微笑,清脆的嗓子喊着:“喬大爺 ”。

蕭峯剛經歷了種種變故,此時是人生的至暗時刻,他從人人敬仰的丐幫幫主,淪落到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這種種變故,讓蕭峯看清了人情冷暖,人心薄涼,阿朱的出現,讓蕭峯第一次覺得有人在牽掛他,有人在對他好,心下感動,他絲毫沒有小女兒的扭捏姿態,像見到久別重逢的老朋友一樣,直接將阿朱擁在懷裏,感受彼此的溫暖。

那麼柔情,那麼甜蜜,那麼美好,那麼溫暖。

回想杏子林中初見,一個大氣磅礴豪氣沖天,一個灼灼紅衣照銀簪。

阿朱本是江南無憂無慮的快樂採蓮女,卻愛上了身世成謎的大英雄蕭峯,美女愛英雄,自古皆然。

阿朱說:“有一個人 敬重你、欽佩你、感激你、願意永永遠遠、生生世世、陪在你身邊,和你一同抵受患難屈辱、艱險困苦。”

阿朱爲自己和蕭峯描繪未來生活的藍圖:“大哥,我們從此遠離江湖是非,我們去塞外,你騎馬打獵,我牧馬放羊 ”。

這個藍圖不可謂不吸引人,蕭峯早已厭倦了江湖的仇殺,當阿朱給他描繪這個藍圖的時候,蕭峯亦心嚮往之,他彷彿看見了大漠孤煙牛羊成羣的塞外景象,看見一羣娃兒草原戲耍的頑皮模樣,看見沒有仇恨沒有硝煙的世外桃源,他決定了:待大仇得報,便和阿朱去塞外過牧馬放羊的愜意人生。

可是,誰曾想到,牧馬放羊竟成了蕭峯最難的人生奢望,塞上牛羊空許約,小鏡湖畔沒有一望無際的草原,沒有藍天,沒有白雲,沒有牛羊,也沒有了你。

很多人說,蕭峯誤殺阿朱,是蕭峯被仇恨衝昏了頭腦,所以在問段正淳幾個“莫名其妙”的問題之後,就認爲段正淳承認了自己是當年雁門關之戰的帶頭大哥,約戰段正淳。

蕭峯問段正淳兩個問題:

“段王爺,我問你一句話,請你從實相告。當年你做過一件於心有愧的大錯事,是也不是?雖然此事未必出於你本心,可是你卻害得一個孩子一生孤苦,連自己爹孃是誰也不知,是也不是?”

段正淳滿臉通紅,隨即轉爲慘白,低頭道:“不錯,段某生平爲此事耿耿於心,每當念及,甚是不安。只是大錯已經鑄成,再也難以挽回。天可憐見,今日讓我重見一個當年沒了爹孃的孩子,只是……只是……唉,我畢竟對不起人。”

蕭峯厲聲道:“你既知鑄下大錯,害苦了人,卻何以直到此時,兀自接二連三地又不斷再幹惡事?”

段正淳搖了搖頭,低聲道:“段某行止不端,德行有虧,平生荒唐之事,實在幹得太多,思之不勝汗顏。”

蕭峯他自己承認“行止不端,德行有虧”,才確定段正淳就是當年的帶頭大哥,頓時臉上如罩了一層嚴霜,鼻中哼了一聲,恨恨地道:“雁門關外,三十年前……”阿朱突然打岔道:“大哥,這些事說來話長,慢慢再問不遲。”蕭峯點了點頭,便約段正淳深夜三更在青石橋邊相會。

這兩個問題,讀者看來都非常清楚,蕭峯口中的這個被害的一生孤苦的孩子是自己,而段正淳口中的這個孩子是阿紫。蕭峯說的接二連三的再幹惡事,是指自己的義父義母和恩師玄苦接連被害,而段正淳的意思卻是自己風流倜儻,見一個愛一個,所以覺得自己德行有虧。

你問你的,我答我的,雖答非所問,卻字字猶如鋼刀刺入蕭峯的心間,讓蕭峯確定了段正淳就是帶頭大哥。

蕭峯第三個問題正要問段正淳,已經提到三十年前雁門關的事情,但是卻被阿朱打斷,阿朱打斷蕭峯的目的很明確,不讓蕭峯直接說出事情的起源,目的是自己假扮段正淳來回答蕭峯,乃至代段正淳而死。蕭峯對阿朱深信不疑,他以爲阿朱打斷自己,是不讓其他人看見聽到自己盤問段正淳的場景,但是這只是他以爲。

“大哥,這些事說來話長,慢慢再問不遲。”阿朱這句話,爲自己代父而死,埋下伏筆。

夜半三更,青石橋邊,蕭峯奮力一掌擊出,伴隨着電光一閃,半空中又是轟隆隆一個霹靂打下來,雷助掌勢,蕭峯這一掌擊出,真具天地風雷之威,砰的一聲,正擊在段正淳胸口。但見他立足不定,直摔了出去,啪的一聲,撞在青石橋欄杆上,軟軟地垂着,一動也不動了。

段正淳沒死,阿朱死了。

阿朱親手繪製了牧馬放羊的願景,卻又自己爽約而去。

你曾說,待你長髮及腰,我們便是牧馬放羊,可是說好的去塞外牧馬放羊呢?爲什麼當你已長髮及腰,卻不願兌現自己許下的諾言?

阿朱死了,死在蕭峯懷裏,阿朱死了,蕭峯的心也死了,阿朱的死給蕭峯帶來極大的心靈震撼,同時對蕭峯的打擊也是致命的,沒有阿朱在身邊的蕭峯,此身雖在,此生已了。

看似蕭峯是被仇恨衝昏了頭腦,其實是被愛情衝昏了頭腦,在阿朱親手描繪的美好藍圖下,蕭峯只想趕緊報了大仇,便可和阿朱去塞外牧馬放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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