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襲人不肯贖身,花自芳母子就有一番心理活動:“賈府中從不曾作踐下人, 只有恩多威少的。且凡老少房中所有親侍的女孩子們,更比待家下衆人不同, 平常寒薄人家的小姐,也不能那樣尊重的”。

襲人也只是偶然回家,不會比司棋回家談戀愛更方便。所以花自芳母子對賈府的認識,是來自其他渠道,而不會是襲人的自我誇耀與誇張,應該是可信的。

事實上,作品中也多次描寫了這些大丫鬟的“尊重”。比如玉釧兒給寶玉送湯,“令一個婆子來,將湯飯等物放在一個捧盒裏,令他端了跟着,他兩個卻空着手走。一直到了怡紅院門內, 玉釧兒方接了過來”。比如“撕扇子千金作一笑”,晴雯撕壞兩把扇子,事後卻是“小丫頭佳蕙過來拾去破扇”,不需要自己收拾。

那麼,像晴雯這些大丫鬟,是不是什麼活也不用幹了呢?這又不然。

襲人曾對湘雲說:“你難道不知道,我們這屋裏的針線, 是不要那些針線上的人做的。”她又曾對寶釵說:“偏生我們那個牛心左性的小爺,憑着小的大的活計,一概不要家裏這些活計上的人作。”寶玉的一應衣飾,是不肯用家裏專門做針線活的奴僕。不用針線奴才,用誰?除了姐妹們(探春曾送他一雙鞋)偶然給做的一件半件,主要是靠身邊服侍的大丫鬟們來做。

連家裏的針線奴才都看不上眼,寶玉肯定更不會穿街上市場上買來的衣服。這樣一來,大丫鬟們的工作量,顯然不是一個小數字。

有人說,晴雯不是“橫針不拈,豎線不動”嗎?她做針線活嗎?

當然做。不止是做,而且還相當高明。麝月提到難做的針線:“這裏除了你,還有誰會界線?”賈母也說:“這些丫頭的模樣爽利言談針線多不及他”,針線是晴雯突出的一個優點。

所謂“橫針不拈,豎線不動”,是襲人對晴雯的“指控”。而一向口角鋒利不讓的人晴雯,居然沒有反駁,也說明襲人的“指控”並非空穴來風。爲什麼會這樣?

因爲襲人還擔負着更重要的工作:管家。“雖無大事辦理,然一應針線並寶玉及諸小丫頭們凡出入銀錢衣履什物等事, 也甚煩瑣”。包括寶玉的針線,都是由襲人來安排分派的。

像秋紋麝月,是襲人“陶冶教育的”,當然不會不聽她的分派;像佳蕙等小丫鬟,背後說起來也是:“襲人那怕他得十分兒,也不惱他,原該的。說良心話,誰還敢比他呢?別說他素日殷勤小心, 便是不殷勤小心,也拼不得”,當然也不會不聽話。唯獨晴雯,動不動就把“連個姑娘還沒掙上呢”掛在嘴上,怎麼可能聽從襲人的吩咐?當然會被稱爲“橫針不拈,豎線不動”了。

好吧,管理,做針線,這是賈府大丫鬟們的主要工作。這些工作,顯然不會損傷細膩的肌膚、纖纖的手指,也就讓美麗的晴雯能養“蔥管一樣”的好指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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