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25日,筆者在蜂巢劇場觀看了孟京輝的狂躁喜劇《蝴蝶變形記》。它融合了瑞士劇作家迪倫·馬特《老婦還鄉》和卡夫卡《變形記》的戲劇意向,但觀摩這部劇,注意力不必囿於對文學作品本身的還原度。

孟氏美學的精湛之處,其中很重要的一點是這些戲劇源自原著、卻不着一絲刻板的痕跡。劇作採用看似荒誕的表達方式將邏輯內核夾帶其中,用玩世不恭的外衣包裹嚴肅文學精神的指向性,戲劇作品與文學著作殊途卻同歸。觀劇前無需做足功課有備而來,若對原著略知一二,便能發覺戲劇中“老詞新唱”的精妙;若全然不知也無妨,先鋒的藝術感自帶引人入勝的重量。

《蝴蝶變形記》劇照/網絡

蛹變形後成爲蝴蝶,蝴蝶再變形又會成爲什麼?這是戲劇自始至終貫穿的設問。克拉拉便是那隻“蝴蝶”,她美麗而金貴,她的仇恨帶給小鎮避之不及的“蝴蝶效應”,爲初戀情人黑豹之死埋下伏筆。還鄉後,克拉拉對黑豹說,她遭遇過墜機,裝了假肢,甚至全身上下百分之九十都是假的。這也是“變形”的隱喻,克拉拉不再是黑豹初識的那個紅髮少女。她存在的意義,是向死而生——向着黑豹的死亡而生。當蝴蝶變成標本,美麗才能成爲永恆。

戲劇中或許有一些近乎行爲藝術的設計,令人摸不着頭腦,但它們的存在並非多餘。比如,在一開始,黑豹脫掉衣服,手持水壺扮作“擲鐵餅者”,其實是暗示青年時代的自己英俊而健美,合理解釋了他大半生已過仍企圖與克拉拉舊情復燃的緣由;再如,黑豹想要逃離小鎮,卻發現自己變成了《變形記》裏的甲蟲,暗示親朋故知變得唯利是圖,表現他獨自一人掙扎在底層命運的無力感。

《蝴蝶變形記》劇照/網絡

本劇舞美採用後現代工業風的先鋒佈局,配樂亦如是。搖滾的、爵士的……多種風格,兼具其中,浪漫而頹廢,戲劇張力被無限放大。後半段溫情的《一江水》似乎與復仇的氛圍格格不入,卻是在提醒觀衆,心狠手辣的克拉拉,也曾單純過、柔軟過。在這個世界上,沒有誰絕對有罪,也沒有誰絕對無辜。

這樣一部狂躁的喜劇,可以令人發自肺腑地笑,也可以令人出其不意地哭。演員帶着盈盈笑意登臺,又帶着瑩瑩淚光謝幕。觀衆看得到,狂躁背後的真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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