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地已然進入冬季,而深圳依然熾熱如夏,還好,這幾天來了幾波全國大範圍的降溫後,一早一晚已有寒風吹起,終是有了絲絲冬的氣息。望着窗外街燈下的樹影婆娑,偶有無家可歸的小貓聽到腳步聲響,突然竄出,喵一聲便不知去向。

都說成年人的世界沒有容易兩個字,喜怒哀樂酸甜苦辣各有千秋。嗯,沒錯。我們每個人在這長長的生活空間裏,經歷着或喜或悲,亦苦亦甜,總是夾帶着複雜情感,或欺騙或安慰自己,活下去,美好總會到來。已到夜裏11點,習慣性的關燈,放音樂,然後躺在牀上閉眼,冥想。

我會不會變成流浪漢呀!

此時腦子裏突然閃過這樣的念頭,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不知是笑自己有這樣的想法,還是因想到自己所變成的那個樣子感到有趣,我更傾向於後面一種可能。此時躺在牀上的我便幻想起了那種流浪的生活方式,可以說成是對未來生活的展望。

那是一座僅能被當地人叫出名字的小山,地處縣城郊外。除了有幾處引人駐足的風景,還保留了不少寺廟建築文化。如此它每天便能吸引一小部分人前往,他們會特意穿着寬鬆的登山套裝,舒適的登山鞋,拿着勉強能用上的木杖來看景色順帶強健體魄。年輕人倒不用那樣刻意的打扮,穿着依舊像平時逛街那樣休閒時髦,積極地在長輩前面領路,此行對於他們而言只是散步。衝在更前面的還有不上年紀的小孩,他們完全把這當成一場遊戲,心中期待着周圍隨時可能出現的新樂趣。

這樣一羣人一前一後,三三兩兩路過山裏的小湖時會感嘆,澄清的湖水,躲在山裏,不受侵擾,靜得像面鏡子。將眼前景色充分映入眼簾後,纔會留意到岸邊扎着兩個不起眼的小蓬,宛如沙漠裏的一點綠光。

他們內心充滿期待,身體也充滿期待,終於有一個地方可以讓他們暫時放下心中的目的地,找個最滿意的理由停留下來歇歇氣,最好能喫上點東西。這些人會想那蓬裏是什麼呢?賣紀念品的?賣零食飲料的?賣新奇玩具的?然後他們路過時便特意向裏面瞥上一眼,發現一位老人正坐着頭也不抬地擺弄手上的石頭,身上的深藍色外套乾淨卻滿是時間的摺痕,看起來甚至不如搭蓬的布料規整,握着的小刻刀簡陋遲鈍,刀柄上烏黑色浸染了它原本的顏色,滿是皺紋的雙手本應顫抖的不能精工細活,卻硬是將那小刀把玩得出神入化,幾個栩栩如生的人物,彌勒,觀音在老人面前整齊地擺了一排。棚子裏除了這些玩意,便只剩他和屁股下的矮凳。觀衆有點失望了,隨後一想“景區”的玩意也貴,何況是這麼些東西,瞄上兩眼足矣,裏面的老頭子也太過神氣,對誰都不理睬,扼住了最後詢問交流的想法,便接着走了。

之後他們或許會想,那個老頭滿頭的白髮倒是梳理的整齊乾淨,不知有沒有家人,想到這裏,便向他投去同情的心意,自己對自己說一些表示內疚的言語,最後希望他有一個溫暖的家,而不是一個人淒冷的在這單調的山裏度日直至生命的結束。老人呢,一個個人影從他眼下掠過,一陣陣腳步慢慢響起又慢慢消失,他依然只注意着手裏的石頭。

流浪漢不一定是在外四處漂泊的人,但一定意味着獨立的行動人,這位老人便是如此,每天一早到晚便在那小湖前的位置,不計時間的忙活。這是我想到最清新崇高的流浪生活,一個人,一個蓬,一座山。不過我想我還是過於世俗,即便這時也將流浪方式分了個高下,自然就達不到那位老爺爺的境界,像一個隱士那樣流浪於自然。我的胸中沒有那麼飽滿的禪意使我遠離喧囂,多數時候我的眼睛還是希望看到充滿情,愛的生活,看着那發熱,散發生命魅力的人。

所以我更願意穿梭於某個都市裏,倒騰着垃圾,可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要去翻垃圾來維持自己的生活,只是想到當我別無可選,沒有任何經濟來源,我還能撿垃圾。生活將我逼到了一個角落,逼得四肢健全腦力正常的我不得不去喫別人剩下的東西,如同千千萬萬的人被“逼着”一樣。

熱鬧的大都市不止我一個流浪漢。

他們散落在各處,在大街小巷裏遊走那身輕閒,像一片御風的落葉。他們埋頭翻騰着垃圾箱,穿着撿來的衣服,和偶爾博人眼球的嶄新運動鞋。他們埋着頭,走自己的路,做自己的事,臉上掛不住任何表情,一如千千萬萬的人路過他們時表現出的平淡無奇。目前我還不清楚他們每天是怎麼生活的,怎麼打發一天又一天永無止境的日子。

如若入夥,他們其中肯定還會有幾個人熱情的漢子,向我介紹他們待的那一片區,告訴我每天應該怎樣去打發時間,什麼時候是去搜尋食物的最佳時機,哪片的垃圾最理想,衣物生活用品可以從哪撿到,這些是必備知識,過來人的話會讓我在這行少走許多彎路。瞭解生存方式後,不代表我會完全像他們一樣,我清楚知道流浪不是爲了浪費的時間,不是靠此維持生命,而是想要知道自己維持的是怎樣一種生命?

我不會抽空感情,而會將飽滿的情感流露在臉上,會懷着好奇蹲在街角不計時間,不計歲月,不考慮物質,不顧及精神去觀察那些在都市過着另一種“生活”的人們。他們來來往往,西裝革履,帶着堅毅的表情大步流星往前趕路,焦急地,不時留意手中腕錶。到了晚上,他們不會像白天那樣揹負着重擔,皎潔的月光溫柔地撫摸他們的肩背。爲了達到更加舒適體驗,女子帶上性感的脣妝,欲拒還羞的衣衫,男子嘴角掛起微笑,梳理出整齊的頭髮,那簡單有力的髮型本身就是一段引人注目的舞蹈。在黑夜裏,在酒精裏,在舞蹈裏,在音樂裏,在身體的擦碰間,在靈魂的撞擊中迎接無與倫比的滿足和快樂。

狂歡的人開始遺忘白天的種種不幸,這是黑夜,只要你願意放下白天的規矩,它會扯掉你所有的煩惱與自卑,所有人迴歸平等自由。看着他們的生活,我真嫉妒,羨慕他們可以如此無拘無束,比一個流浪漢還要瀟灑自如。當他們發現我時,或許會嫌棄,會發怒,會調戲,會相信,會傾吐心事,那就看他們有多醉了。我知道他們此時一定很暢快,高興,即便是哭,也哭得滿意,因爲在白天,哭招來的是嫌棄和無法融入內心的關懷,但我覺得不夠,這還不是我想要的,流浪不是爲了尋找這樣的生活,我便不能醉。

在凌晨十二點的深夜,遠離那些喧囂震耳的音樂,我已經看夠了,但如此美妙的夜晚,怎會只有我一個人在街頭晃盪。

打烊的商業步行街上,一個瘦弱矮小的“邁克爾”穿着大兩號的舞裝,正彎腰布置他破舊的隨身音響。過了一陣子音樂響起,他轉身站起來,右手緊緊扶着自己的帽子,黑色的墨鏡裏搜尋不到一絲慌張。隨着“砰砰砰”的節奏,舞蹈開始,零零散散的人剎那間就駐足在了周圍兩米的圈裏。不得不說,他的動作僵硬無比,他的手套卻白的如同雪花,他皮鞋踏在瓷磚上的聲音難以將人帶進舞蹈的情緒,但他自己的情緒卻早已進入到電視裏的那個舞臺。

如此的投入,讓他收穫了了什麼?名氣?缺乏無與倫比的美感,僅僅是堅持的精神完全不夠。食物?誰大晚上會隨身帶着可以勻給流浪漢的食物。錢?這樣跳一個星期,還不如我一天撿瓶子和紙盒賣的多。內心的慰藉?爲了圓自己的想法,爲了看見自己的勇氣還保留在身體裏。他不是聚光燈下的天王,甚至沒有一個觀衆爲他喝彩,許多人錄像也只是爲了在朋友圈子裏搏一樂。

他的家裏人或許也對他不解,隨着年齡逐漸變大,質疑和唏噓同樣在陡增,要是過了三十的年紀,不敢想逢年過節他在家裏是怎樣應對七大姑八大姨們的瘋狂轟炸,我忘了流浪漢應該是極少有那樣的新年,這些問題就只拋給頭疼了的父母。如今這位瘦弱矮小的邁克爾除了在現場留一下一絲絲感動和鼓勵,他在人們心目中的價值還有其他嗎?我想他和我應該是一類人吧,在這都市裏流浪,他流浪於自己的夢裏,一切都藏在他始終沒有摘下的帽子下。而我流浪在哪裏,我連他爲什麼跳舞都不清楚,又怎麼清楚自己撿垃圾爲了什麼。

多少人認爲清者自清,翹起自信的嘴角走進風塵中,而後卻無法自拔。

沒有出淤泥而不染的人,只存在走出泥潭仍然記得自己爲了什麼而進去,仍然記得自己追求的是什麼的人。

但那時即使他還保持清醒,知道自己在旋風中的處境,也難以從那一雙雙攥着他燕尾服的手上脫離,於此他便想,這何嘗又不是一種人生,你隨靈魂而去,我隨肉體而去,你隨湖海山峯而去,我隨佳人杯盞而去,你內心溢滿了愉悅滿足,氣爽神清,遨遊於天地之間,我得到了認可,褒獎,在社會生活之間,你不在乎顛沛流離與世俗的眼光,我也不在乎名利場上血肉橫流,披荊斬棘,以及那自視甚高的人所丟來的蔑視,你願意犧牲小我,靠自己的奮鬥成全自我。

誰的人生又不是人生,假笑一生也是一生,但願意看到更多的人走到最後纔是真的在笑,那燦爛的臉龐裏,寫滿了他從出生到現在的幸福。

我不願也不會走那條路,但爲了同樣的幸福,我應該試着在奶茶店微笑地服務客人,或者去海邊的民宿開一家小餐廳、衝浪、聊天,零零散散的場景隨後在我腦子裏閃過。問題不再像一開始那樣有趣,我究竟爲什麼要流浪?應該和家人朋友保持什麼程度上的聯繫?我爲了什麼要去流浪?我都不清楚,可我就是閒不住,明明很累,卻感到更安心。

我曾經好像在和家人朋友聊天時有意識地透露過自己的點點心思,希望藉此調動雙方的情緒,得到意見,但讓我驚訝的是,他們的態度和語氣對這個我這個想法抱有極端的否定與不信,認爲只是我的玩笑話。

這是一種很普通的生活方式,它源於人自由的選擇和探索精神,而在他們眼裏似乎不應該如此,認爲那只是無意義的漂泊,多年以後回來,你什麼都不會,如何工作?躺在牀上的確能明顯感受到那不安穩的日子,而我卻像接上了打氣筒,興奮勁一陣高過一陣。

對於很多人來說,流浪是可憐的,孤單的。那個每天埋頭在深山裏雕刻石頭的老人沒有家嗎,或許他的家人生活得比大部分人都要幸福美滿。那些在城市裏穿梭,像個石頭一樣撿垃圾維持生計的人沒有家嗎,肯定有,但不知在哪裏,不知他們什麼時候會想起那裏,會不會心痛,或者流淚。

我也有家,我的生活已經足夠的好,從小倍受家人好友叔叔阿姨喜愛和誇讚,我無比的感謝與驕傲,只是這些誇讚與寵愛永遠都填滿不了我的慾望,他們達到一定的數量時便卡在了我脖子那,積累越多,讓我越難受。所以我想去尋找自己需要的某樣東西來打通我的“任督二脈”。爲此我認真學習過,好喫懶做過,驕奢淫逸過,樂於助人過,卻始終沒有發現。

我的迷茫給我帶來了一些質疑,來自外界,來自父母,他們對我很是擔憂。但難得的是我始終保持對未來積極的期待,這讓我每天充滿新的動力,流浪是一種極好的尋寶方式,它會帶我去新的地方,有新的認識,持續給我新的力量。在別人看來我是去浪費時間,掉入陷阱,但是我已經在路上了,並且不是一個傻子莽夫一樣往前衝,我對未來將面臨的困難都有所防備,我想着怎樣穿過那些迷霧走到我的目的地,而不是擔心憂慮的在這陽光普照的地方,幸福地龜縮到土裏。

我相信這不是叛逆,二十來歲的我或許還談不了人生,五十歲的長輩都還沒張口,我哪有資格。我僅僅想追求自己的東西,而不是做別人眼中的完美傀儡,我自認能在完美和缺憾中找到那條無悔的路。

人生應該追求什麼,我母親一直告訴我,應該多賺錢,錢纔是萬能的手,貧賤夫妻百事哀,這是我母親給我的正確教誨,我需要足夠的經濟條件支撐我的生活,喫穿住行,也免於佔我朋友的便宜,我不能在與好友聚會的時候憑人窮有志便讓他們替我埋單。我也要有足夠的經濟支撐我的家庭,還有愛情,我想和愛人一起順暢的生活。

我父親交給我這輩子一定要健康,身體健康是壓垮自己的稻草,是第一根,我認爲一個正常人往往先敗在身體上。他拖累的不僅僅是自己這麼簡單。

他們說的都有道理,這也是我在人生成長期的基礎與原則,如果找不到方向那就守住原則。許多人都在這條基本的道路上走着,他們有的追求健康,有的追求經濟,有的追求和諧,也有和我一樣在思考自己的方向。

我會不會成爲一個流浪漢?

也許現在的我就正在路上,只要我不停下腳步,保持清醒,我就能碰上那件想我期待它一般期待着我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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