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圖攝影:吉它木影
我們以爲自己知道的,其實我們並不知道;我們以爲自己不知道的,其實我們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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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撕裂的時代理解世界

文/深圳老土
 

當今世界,價值觀的對立、撕裂到處可見。大到國際關係,小到社會問題,各種自媒體、微信羣、朋友圈讓我們切身感受到這些撕裂。輕一點的,只是驚訝於熟悉的人怎麼會有這麼奇怪的三觀;重一點,心理上就會開始疏遠,甚至朋友圈拉黑,真的老死不相往來了。

那麼,爲什麼會出現這種撕裂?有人也許會說,這是因爲屁股決定腦袋,不同人站在不同的利益角度,自然會有不同的價值觀和看法。這話有一定道理,問題是,有些現實生活中職業地位相似的人一樣表現出絕然不同的價值觀,甚至學歷、經歷也相似的,價值觀也差異很大。顯然,屁股決定腦袋的說話還不足以解釋這種情況。

《三聯生活週刊》最近刊登了一篇《靠偏見理解世界,我們離“烏合之衆”有多遠?》的文章,對這種現象進行了分析。文中提到:“分類是我們理解世界的基本方式,或者說,一種認知捷徑。隨時隨地,我們都可以依據某種哪怕最微不足道的差異創造出‘我們’和‘他們’來。薩波爾斯基提到過一個最令他哭笑不得的例子,《人猿星球》的拍攝現場,扮演黑猩猩的羣衆演員與扮演大猩猩的羣衆演員在喫午飯會很自然的分成兩桌喫飯。”


“從認知心理學來說,這也是一種‘確認偏誤’:我們更擅長記住佐證而非反對自己觀點的證據;驗證時更傾向於支持,而非推翻我們的假設;以及更傾向於用懷疑的態度檢驗我們不喜歡的結果。”

“我們絕大部分的偏見和成見,都是源於這樣一個令人不安的事實:‘多數情況下,我們不是先看到,然後定義。而是先定義,然後看到。’”

除了文章所說,我們自己也能瞭解,世界紛繁複雜,周圍的信息多種多樣,我們的大腦很難同時處理這麼複雜多變的信息,只能進行分類來梳理,而分類就意味着會有定義。當我們先有了定義,就會把適合定義的信息接收進來,不適合的則選擇性忽視,也就是我們接收到的只是部分信息。由於每個人的定義不一樣,接收到的信息也會不同,自然看法也就不一樣,就像盲人摸象。

而且這個定義包含着以往人生歷程中形成的價值觀,價值觀的差異往往決定了定義的差異,即使是表面看起來是屁股決定腦袋的利益,裏面也隱含着價值觀,所謂汝之蜜糖,彼之砒霜。而且這種對信息的選擇性還會自我強化,形成信息繭房。也就是說,我們看到的世界只是部分的殘缺的,卻誤以爲眼見就是實,不知道其實只是幻象,並且還經常爲這幻象爭執不休。

古往今來,指出這種幻象的智者不少,但人們仍然一如故我,無力自拔。不光是受制於人的認知習慣,還因爲人的心理需要。在齊澤克看來,幻象空間是個人或團體組織自身快感的方式,可以填補或遮蔽實在界的黑洞。人的一生大多活在幻象之中,實在“幻象”不下去了,纔回到所謂的現實。幻象還可以掩蓋創傷和失敗,是一種替代性的彌補,還是人一致性的支撐物,是使人的生活變得有意義的依託。侵入他人的幻象空間,是輕率殘忍的行爲。所以呢,我們現實中即使看出別人處於幻象之中,也不能隨意戳穿,這就是令人無奈之處,也是偏見難以消除的原因。

更有意思的是,我們的認知還往往會出人意料地走向反面。現實生活中這種例子也很多。比如微信羣中的爭論,經常會看到一派用另一派的主張去反對另一派,固然有“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意思,但爭論中表現出來的情緒化,又不難看出他們其實在潛意識中已經認同了這種主張。我們自己也是,只要有所覺察,就會發現,我們也會不自覺地反對以往的自己主張的東西,甚至變得自己都不認識自己。社會問題上更是如此,比如BLM運動中,知識精英呼籲一個更民主的社會,但互聯網式的民主,反過來又削弱了民主的成效。藉助BLM運動,底層發出自己的聲音,知識精英卻發現,這些聲音卻是他們不認可的,甚至是令他們惶恐的。

攝影:吉它木影


表面上看,因爲我們看到的世界是部分的殘缺的,那就可能隨着認知的提高改變以往的看法,甚至否定以往的看法,這一點倒不難理解。

心理學上對此則有一些不同的解釋。柯爾的努力反向效應是這樣說的: “當心理暗示和意志意願發生衝突時,意志意願會被心理暗示征服。意志意願在心理暗示面前毫無作用,反而會加強心理暗示,讓人得到不想要的結果:人越是想壓抑某種行爲傾向,它便越能成真。”

威爾伯則從二元對立的抑制和投射來分析,由於第四層的二元對立的抑制和投射的產生,自我被割裂開,原本屬於自我完整的一部分(情緒、觀念、品質和個性)就被投射出去,變得陌生、異化,好像不屬於自己。但它們終究是我們的一部分,就像否認肢體屬於自己一樣,最終一定是徒勞的。我們將自己的能量給了其他人,而這一能量又反過來作用於我們。比如如果我們投射了衝動,這個驅動力好像是在外面產生,我們就會感覺自己是被迫的。類似的,我們還可以投射負面品質,結果就會認爲自己沒有缺點。

拉康則認爲,我們對於世界的認識從來都不是直接的,真理來自誤認。齊澤克也說,誤認是人類境遇的基本特徵。比如,商品交易中,交易雙方都誤認了交換的社會綜合功能,而這樣的誤認是交換行爲得以完成的必要條件。每個人都自私,反而在無意之中達到了其無意達到的目的。在《俄狄浦斯王》中,一個人預先知道了自己的命運,他竭力逃避;正是藉助於這種逃避的努力,被預言的命運實現了。

這點在黑格爾那裏,就叫“歷史的理性”。歷史常常是歪打正着的,你直奔某個目標而去,結果這個目標沒有達到,無意之中達到另外一個本不想達到,甚至極力避免的目標。黑格爾曾以凱撒謀殺案爲例,當時的人們反對凱撒,是想恢復共和,但最終的結果卻是恢復共和的反面,即帝制復辟。經濟學也有類似表述,如亞當·斯密的“看不見的市場之手”。

而真理之所以來自誤認,是無意識從中作梗的緣故。意識層面以爲是“真理”的,無意識層面卻是“謬誤”,反之亦然。我們以爲自己知道的,其實我們並不知道;我們以爲自己不知道的,其實我們一清二楚。佛洛伊德也指出,正常人相信自己是不道德的,但實際上,他比自己相信的還要不道德;不僅如此,正常人知道自己道德,但實際上,他比自己知道的還要道德。

所以說,我們並不是我們以爲的什麼都知道,我們真的不能太自以爲是。每個人都有偏見,這點一時半時很難改變。我們只能瞭解自己也存在偏見的事實,這樣在和別人爭論時就會不再那麼盛氣凌人,會更願意傾聽別人的觀點,學會聚焦問題,而不是自說自話,從而有助於溝通和互相理解。

我們知道自己的知識可能不完整,就會更有動力去從不同方面儘量補充,並學會從不同角度看待問題,去整合理解萬千種顏色拼合的世界,同時少一點自動反應的道德義憤。我們知道自己有投射,就可以對投射負責,試試倒轉投射的方向,去整合投射出去的陰影,讓自己更完整。這樣一來,雖然我們仍然不同程度會有偏見,但起碼,我們可以比過往的自己更好地理解世界。

~the end~

作者簡介:

深圳老土,60後,現居深圳,百無一用一書生,雖是閒雲野鶴,卻仍關心社會人生。

本文僅代表作者觀點,與本平臺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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