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世紀60年代,遠東海岸已是葡萄牙帆船的天下。經歷了早期的無序與對抗,明朝終於默許他們在澳門落腳。葡人也“不負重託”,開始爲帝國帶來東南亞的商品與彌足珍貴的日本白銀。新上臺的隆慶皇帝,也一改前任的盲目對抗理念,與周遭所有勢力都達成妥協。

存在感一直不高的 隆慶皇帝

然而,新政措施並不能輻射到全國的各條邊境。許多古老的軍鎮,依然在以自己的傳統模式運作,並不以中央的意志爲轉移。他們經常需要爲自己的生存而奮鬥,絲毫不受時局變化影響,也很難被最高層所追究責任。

澳門-長崎航線 是明朝首條外資輸入動脈

1567年,1艘葡萄牙人的小型蓋倫帆船在海南北部遇險。她原本的航線是從日本長崎出發,駛往南洋的馬六甲總部,並需要在中途的澳門落腳。由於在中途遭遇風暴襲擊,被一路帶到瓊州海峽附近。不僅船體出現破損,連支撐風帆的桅杆也因大風而斷裂。結果,整船在海岸附近擱淺,完全失去了航行能力。但在當時,船員們都不擔心自己的生命會遭到威脅。因爲從1553年起,他們已經獲得了澳門留居權,算是與大明帝國達成妥協。但他們不會想見,眼前的這片海岸其實危機四伏。

早期的蓋倫帆船 大都噸位偏小

駐防當地的明朝水師,很快就將他們包圍起來。由於蓋倫帆船無法航行,所以完全處於被圍攻狀態。最終,經過3天的激戰,明軍終於靠數量優勢取勝。除了將大部船員殺死,也不忘把船上貨物掃蕩一空,只丟下任由破敗的船殼在海上漂浮。以至於當殘骸最終被馬六甲來的其他船隻發現,都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後來有船上的日本俘虜僥倖抵達澳門,纔將大致經過完整說出。但無論是明朝中央還是廣州當局,都對此表示無可奈何且不置可否。

明朝水師用3天時間 終於擊敗了擱淺帆船

其實,瓊州海峽自古就是海盜活動異常頻繁的區域。早在唐朝時,不受任何約束的地方大族,就經常以打劫波斯-阿拉伯商船爲生。到了宋朝開始接管全島,也只能在北部駐紮小規模部隊。由於當地開發程度有限,無法供養這些“從天而降”的士兵,就需要朝廷不斷從大陸輸送給養。一直到元朝開始在島上進行屯田,海南才成爲可以駐紮更多兵力的地方。明朝在控制全島後,就以史無前例的規模開展軍屯,終於在明面上做到了全海岸覆蓋。但基於衛所制度的機械與缺乏變通,也在2-3代人的時間內就陷入貧困。

瓊州海峽南部一直是海盜頻發的區域

同時,海南的地方經濟也因明朝的高壓低效管制而受到影響。由於嚴格的海禁措施,島上的正常對外貿易趨於停止,原本較爲發達的造船業也出現凋敝。大批人口被強制集中到內陸居住,並需要開闢專門的牧場,爲廣東省的明軍提供馬匹。相應的,駐紮各衛所營壘內的軍戶人口也生活困苦,不得不與走私集團達成協議,甚至親自參與海盜活動。

明朝時期的海南沿岸駐軍分佈

今天的明粉往往不願看到,這場完全一邊倒的圍攻,竟是明軍首次擊敗西式帆船。在整個16世紀,他們都沒有再獲得類似機會。因爲只要對方的船隻還能航行,明軍的中式帆船就很難追趕上去。哪怕只裝備有最低限度的火力,也能在近距離交火中更勝一籌。這也是明軍坐擁天時地利,卻依然要用3天去消耗對手彈藥的最重要原因。

明軍擊敗的西洋帆船 已經因風暴而喪失航行能力

當時的明朝當局也不會願意承認,類似瓊州海峽的擦槍走火,就是自身控制力下降的一種折射。不斷增長的軍戶人口,不僅不能提供相應的戰鬥水準,甚至逐步成爲朝廷應付財政開支時的巨大負擔。但基於系統穩定的需要,皇帝和大臣都無法將之取消,反而需要以更多投入加以維持。同時,對於地方衛所的各類擦邊球行爲,勢必要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澳門留居權 並不能保護外商在其他地方的安全

至於所需成本由誰買單的問題,則可以分攤到地方民衆、走私海商與番邦商賈頭上。無論個體軍戶如何貧困,所屬的衛所都始終佔據着大量田產。沿海居民若想順利出海,也必須向水師當局繳納孝敬。而經常無故遭殃的洋夷,也不可能爲小概率事件就放棄龐大市場。哪怕其中的大部分人都缺乏購買力,但依然可以同官府完成大宗商品貿易。因此,儘管明朝上下都處在如飢似渴的地步,卻也覺得自己可以永遠有恃無恐。

明朝始終飽受地方財政危機的折磨

還是在1567年,隆慶皇帝批准遠在福建的月港開關。部分閩越商人獲准出海,去往呂宋的馬尼拉賺取美洲白銀。但類似的政策,其實只輻射帝國境內的極少部分。對於更多生活在沿海的居民來說,自由貿易都是可望而不可求的事情。殘存的明朝水師和衛所,始終佔據險要位置,並利用政策優勢謀得生存。這也葡人在廣東獲得歡迎和容忍,卻在隔壁海峽遭遇落井下石的內在因素。因爲只有前者才能與自己交流獲益,而後者依然在貧困線上嗷嗷待哺。

明朝的有限開放 根本無法惠及海南一類的非重點區域

這種官僚帝國所特有的不平等策略,也將伴隨明朝走向最終消亡,並被稍後入關的滿清所全盤接收。以至於今天的我們回看數百年曆史,都能從記載的字裏行間找尋出類似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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