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361年,隨着康斯坦丁烏斯二世的過早病死,整個羅馬帝國都被歸到新君尤里安麾下。由於辦事宗旨過於理想主義,他在短暫的執政期內曾多次嘗試復興傳統多神教,也因此被基督教派惡評爲背教者。

但尤里安的野心不止於此,還期望用更多的軍功來強化自身權威。遠在東方的薩珊波斯帝國,便成爲他主動出擊的最佳目標。儘管由他親自指揮的部隊在泰西封戰役中獲得完勝,卻始終無法更進一步。最後也只能在慘死在撤退中,並以此宣告了古典羅馬的徹底無法恢復。

古典時代的遺腹子

早年的尤里安在高盧戰場上獲得功績

早在公元357年,年輕的尤里安率軍遠征高盧,在著名的斯特拉斯堡戰爭中表現亮眼。面對數萬氣勢洶洶的阿勒曼尼武士,僅用30000人的雜牌部隊就將之擊潰。此後更是對附近的法蘭克人亮劍,強制將他們變成帝國邊陲的世襲軍戶。放眼晚期的羅馬君主,能有此等軍事部署能力的強者已是少之又少。

當然,尤里安早年的幸運還遠不止這些。雖然曾因貴族血統而被權鬥牽連,卻由於年紀尚青而只收到流放處罰。後來還是因皇族成員的過度凋敝而獲赦免,並一路被拔升爲西帝國的凱撒,爲執掌大局的康斯坦丁烏斯分攤壓力。自己長期接受的高質量教育,也開始在這個階段中大放異彩。包括精簡行政單位和減稅等施政措施,也爲自己贏得了美名和相當支持。

尤里安的成功 大部分要得益於軍事勝利

然而,尤里安還是一個古典時代的文化遺腹子。儘管早年就接受過許多基督徒教育,卻在內心深處更爲認可傳統多神教。所以當自己在公元361年繼承大統,便出手限制教會的快速擴張,順便扶持各希臘羅馬神廟的復興。但哪怕只是取消部分特權,也會爲自己在那個特殊時代中召來罵名。而早已失去活力的傳統祭祀隊伍又難堪大任,進一步惡化了新皇帝與治下子民的共生關係。後人所熟知的背教者稱號,就帝國基層爲他量身定製的最好評價。

此時,東方局勢的持續惡化給了尤里安以翻盤機遇。同樣野心勃勃的薩珊君主沙普爾二世,正定期率部進攻羅馬的美索不達米亞據點,並時常威脅到整個敘利亞地區。特別是在公元359年,得到強化的波斯軍隊攻入阿米達城,讓整個底格里斯河以西都變得無險可守。負責該地防禦的羅馬駐軍卻表現疲軟,只能繼續分散在主要城市和小型要塞中被動防禦。若無強力後盾給予增援,那麼更多潰敗也只是個時間問題。

率軍圍攻阿米達的 沙普爾二世

遠征美索不達米亞

正在狩獵的波斯大王 沙普爾二世

公元362年夏季,尤里安一面搪塞波斯人的和談建議,同時着手準備向東方發起大規模反攻。除地緣戰略和軍事部署層面的諸多考量,無疑還包含用勝利鞏固自己政治地位的至高追求。爲此,他離開都城君士坦丁堡,將大本營設在敘利亞首府安條克。許多先前駐紮在萊茵河或多瑙河前線的邊防軍,也陸續接到了前往亞洲的皇帝調令。

面對即將來臨的戰事,波斯方面也不是沒有耳聞。沙普爾二世繼續向羅馬方面拋出橄欖枝,卻基於近百年來的衝突案例,不認爲尤里安能對自己的核心區域產生威脅。因爲自戴克裏先的無奈改革開始,慘遭拆分的軍團就幾乎完全以守土防禦爲全部職能,失去了策動大規模攻勢的能力。即便有具裝鐵騎和更多輕騎兵單位出現,也需忙於四處救火而又不能脫離步兵支持。所以,羅馬人經常只能據守城池,偶爾對特定據點實施重點支援。薩珊軍隊則可以在作戰不利時從容後撤,稍後再重整旗鼓的奪回失地。甚至在大部分時間裏坐擁主動權,決定是否對哪個目標進行圍攻。

有限的羅馬駐軍 只能重點防禦部分城市要塞

但始終自比古典先賢的尤里安,都不準備只爲一個小小的阿米達而調動大軍。根據他親自制定的作戰方案,羅馬方面將至少動用83000名士兵,由敘利亞和亞美尼亞這兩個方向策動鉗形攻勢。其中的65000人爲自己親自指揮,從安條克城直接東進。餘下的18000偏師交給堂兄普羅柯比烏斯指揮,準備從北方山區俯衝而下。兩軍將在作爲結合部的阿米達會師,爾後繼續沿幼發拉底河前進,最終目標至少會是波斯的王都--泰西封。

此外,尤里安也爲解決後勤問題而下令組建臨時艦隊。許多軍事工程師被從各邊區調往敘利亞,在打造縮小版戰艦之餘也不忘趕製浮橋的必要部件。但4世紀的單個羅馬軍團,因規模有限而無法像巔峯階段的先輩那樣面面俱到。尤其是在需要專業人才的工程領域,往往更依賴軍區的直屬單位。這個缺陷並沒有因新皇帝的復古化傾向而被修復,並將在日後成爲羅馬人輸掉這場戰爭的阿克琉斯之踵。

尤里安遠征波斯的全程路線

決戰泰西封

走水路的艦隊爲羅馬士兵提供了大部分運力

公元363年3月5日,尤里安親率的羅馬王師從安條克開拔,向着慘遭波斯蹂躪的東方邊區前進。同時,普羅柯比烏斯的部隊也從亞美尼亞山區南下,在曾是重要戰場的卡萊城與主力會和。最後在4月初衝入薩珊帝國境內,並逼迫當地的總督們都採取焦土戰術。

雖然波斯駐軍已有意識的開展焦土戰術,卻還是沒能阻礙羅馬人的前進步伐。特別是當戰場侷限於幼發拉底河兩岸,後者就能通過艦隊獲得許多補給。這種靠河前進的路線選擇,也從根本上規避了缺水風險,讓部隊還可以大量依靠駝獸維持物資供給。因此,波斯駐軍除據守幾處關鍵性的要塞城市,也幾乎拿不出其他的退敵良策。反倒是讓對方在四周從容佈置,有條不紊的開展圍攻作業,並毫無懸念的將幼發拉底河沿線城市都收入囊中。當然,羅馬人在高歌猛進之餘也需不斷分兵把守新佔領區。因此,就有許多工程分隊和偏師就被逐步留在了主力身後。

中世紀手抄本上的 尤里安抵達泰西封

5月29日,尤里安和他的60000精銳部隊終於看到了泰西封城牆。其實早在公元2-3世紀間,羅馬人的軍隊就曾數次抵達當地,並將這座美索不達米亞平原的首府劫掠一空。但當時的泰西封還只是希臘都市塞留西亞的衛星城,所以很難在主城區投降後再堅守下去。這也促使帕提亞或早期薩珊的君主,都會毫無思想負擔的選擇放棄。只是隨着時間推移,4世紀的泰西封已成爲波斯帝國的絕對核心,並開始有高聳的城牆保護核心區域。

沙普爾二世依然效仿先祖的成功經驗出逃,但還是將人數多過入侵者的部隊集中到城裏。其中還不乏人馬具裝的精英騎士和高大威猛的印度戰象,也包括衆多從米底等北方山區徵調的優秀步兵。他們以傳統模式列陣城下,準備依靠上方的弓箭手支援進行抵抗。但此舉也正中尤里安下懷,給了羅馬人用單次會戰解決更多抵抗力量的好機會。他們陣中的高盧-日耳曼系步兵、薩爾瑪提亞裔騎手和敘利亞弓箭手,同樣可謂以勝利結束漫長的無休止進軍。隨後爆發的泰西封戰役,也就成功展現了晚期羅馬與早期薩珊之間的軍事體系優劣。

泰西封在薩珊波斯時代被強化了防禦屬性

由於戰場的特殊性,這次的波斯軍隊將一改長期養成的輕視步戰習慣,把大批善戰的步兵集中起來硬抗軍團對手。許多配備精良的重裝弓箭手,會在射擊的同時把重型盾牌擱在跟前。後面則有大批從美索不達米亞村舍中招募的民兵,都以傳統的方形蘆葦盾牌構築起龐大陣列。但真正發揮作用的骨幹,是那些來自米底的重裝步兵。由於在盾牌和頭盔外披掛了大量護具,被羅馬人看做是角鬥士一般的存在。至於從臨近省份趕來的德拉米人,也同樣是近戰和標槍投射的行家。

相比之下,尤里安的羅馬步兵則在平均水準上保持着優勢。雖然4世紀的軍團在各方面都大不如前,但也能通過吸納蠻族士兵來延緩戰力退化。在第一橫隊的遲鈍矛兵接敵前,後方的重裝標槍手還依然能將許多波斯士兵的盾牌打壞。加上比例極高的輕步兵提供各類遠程火力,對許多缺乏頭盔的炮灰部隊具有很大殺傷效果。因此,即便進抵泰西封的羅馬人數量已有顯著減少,還是在殘酷的廝殺中壓制住更多守軍。

波斯軍隊在泰西封周圍集結了大量步兵

在側翼對抗中,日益革新的羅馬騎兵也不像過去那般容易遭波斯人擊潰。隨着大批薩爾瑪提亞人的歸化,具備西亞和草原風格的裝備開始拉近他們與所有東方對手間的距離。薩珊波斯過去所獨有的全套馬甲和騎射優勢,如今已在老對手面前不再稀罕。雖然東方貴族子弟們的騎術與個人武藝始終更勝一籌,卻無法在短時間內形成壓制,也就沒有功夫去幫步兵同僚們夾擊餘下的羅馬主力。

基於以上這些因素,據守城下的薩珊軍隊很快堅持不住。雖然一度嘗試用大象發起最後的反撲,還是因劣勢太大而無法反轉。在戰線的幾處關鍵位置遭遇挫敗後,便直接選擇退回城牆背後。由於收手及時,只折損了2500名士兵。但這樣的表現無疑表明,自己還不具備同完整羅馬軍隊硬來的能力。以至於早已跑路的沙普爾二世,也在得到消息後再次嘗試向尤里安求和。

衝擊羅馬步兵陣列的 波斯鐵騎和戰象

功虧一簣

在撤退中遭波斯騎兵突擊的羅馬士兵

此時,左右戰爭結局的選擇題又回到了羅馬這邊。尤里安痛苦的發現,雖然自己只用70人陣亡的代價就擊破對手,還是沒可能將龐大的泰西封迅速拿下。由於有限的工程兵部隊被分散駐紮在後方城鎮,對波斯王都的進攻就只能是緩慢圍困。但對方的大部分軍力都沒有蒙受決定性損失,完全有實力同他周旋到底。

很快,那些前期被埋下的隱憂也紛紛暴露出來。例如薩珊人的堅壁清野政策,在補給艦隊的庫存告罄後也影響到了羅馬軍營。遠在泰西封之外的沙普爾,則正策動更多騎兵加入自己的機動部隊。他們一面打擊羅馬主力的糧秣徵集分隊,也不忘向滯留在幼發拉底河附近的各分隊發起襲擊。這樣既使圍城部隊因缺衣少糧而爆發流行病,也讓按計劃將實施增援的普羅柯比烏斯不敢輕易轉移陣地。

尤里安來不及披掛鎧甲 就直接投身一線戰鬥

到了當年的6月16日,無可奈何的皇帝也只能宣佈撤軍。在下令焚燒了只剩空船的補給艦隊後,率領這支病患頗多的疲憊之師踏上返程。考慮到來時的道路已被波斯人封鎖,就渡過底格里斯河向亞美尼亞山區轉進。如影隨形的薩珊騎兵,也幾乎一刻不停的在邊上監視騷擾。

最後在26日爆發的薩馬拉戰役中,全軍的後衛部隊遭騎兵衝鋒重創。尤里安甚至來不及穿戴盔甲,就策馬在即將崩潰的步兵隊列中指揮作戰。最終被一支飛來的投矛刺穿身體,交出了自己的年輕生命,也宣告了這場虎頭蛇尾的戰爭結束。隨他而去的不僅有對東方戰線的主動權爭奪,也包括所有羅馬人對重塑古典盛世的最後努力。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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