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道光年間,山東淄川的張家村裏,有兩戶人家。一家的主人叫胡成,一家的主人叫馮安。胡、馮兩家祖上有仇,到他們這一代仇恨仍然沒有解開。胡家人多勢衆,馮安見惹不起胡家,於是便主動接近胡成,說話做事處處討他歡心。

夏日的某一天,馮安在胡家喝酒,胡成多喝了幾杯酒下肚後,藉着酒勁兒吹開了牛,說了很多大話。胡成告訴馮安,不要每天爲貧窮憂愁,多動動腦子和膽子大點,百兩金銀唾手可得。馮安知道胡成也不富裕,卻這樣吹噓自己,不免心中不爽,奉承的言語中有些嘲諷味道。

胡成察覺馮安的話似乎有些嘲笑自己的味道,於是便將臉一沉大聲說道:“實不相瞞,我昨日出門趕集,回來時天色已晚,正巧碰到一個商販行販回來,我見他包袱沉重,想其中金銀必定不少,於是假意與他搭伴同行,走到南山的那個禿鷹嶺時趁他不備,一推就把他推下嶺去。後一想不妥,便又趕下嶺去把那屍首拖到不遠處的一個枯井裏了。” 馮安聽罷不禁大笑起來,連連說胡成在開玩笑。

胡成聽後並不言語,起身走到裏屋端出了一個箱子。當他將箱子往桌子上一扔時,只見“嘩啦啦”一片聲響,馮安頓時驚訝得瞪大了眼睛,桌子上果然是一堆黃燦燦、白花花的金銀。馮安心中大驚,難道胡成真的當強盜了?

從胡家出來後,馮安心中暗暗得意,這幾年自己忍辱負重,實在是不容易。如今胡成殺人越貨當了強盜,把柄在自己手裏握着,這一下仇恨不但得報,而且還可以徹底擊倒胡家,真是一舉多得。

第二天一大早,馮安便到縣衙告狀,狀告胡成殺人搶劫。縣令費宜立刻派人將胡成拘押到堂,令其與馮安當堂對質。在大堂之上,胡成矢口否認殺人之事,說自己昨晚酒後發昏,得意忘形才說出這些大話,其實這些都是子虛烏有的事情。

費縣令問胡成,既然說的是大話,那家中金銀從何處來?胡成回答,自己的妹夫叫鄭倫,頗有資產,託自己在本村買些田產。由於昨晚喝酒說了大話,所以就把這些買田產的金銀拿去作證,以證明自己說的話是真的,實際上自己並沒有真的殺人。

費縣令當即讓人找來鄭倫,鄭倫到堂之後承認確有此事。費縣令又問出賣田地的人家,那家人也說確有其事。費縣令於是告訴胡成,雖然有人證明這些金銀的來歷,但還是不能將他釋放,必須親自到禿鷹嶺下的枯井裏查探一番,才能夠證明所言是真是假。

當天中午,費縣令帶着三班衙役押着胡成來到禿鷹嶺下的枯井邊上,費縣令派出一個衙役到井裏去看看。過了許久,那衙役在枯井下大喊起來。費縣令當即讓幾個人下去幫幫忙,衆人很久就從枯井裏拉上來了一具血淋淋的無頭屍體。押在一邊的胡成見狀,嚇得差點昏死過去。

費縣令斥問胡成,胡成渾身如篩糠一般,半句話也說不上來,只是跪在地上連連喊冤。費縣令一聽到胡成喊冤,不覺心中大怒,令衙役當場掌嘴。胡成被打了幾十個耳光,牙齒都被打脫落,滿嘴是血。費縣令問胡成,枯井裏的屍體是怎麼回事?

胡成一句話也答不上來,費縣令當即下令將他押入大牢關押,又將無頭屍體存放在一處草房之中,並派人看守,不準任何人靠近。

第二天一大早,縣衙四處張榜告示讓被害者家屬前來認領屍體。但是一連好幾天過去,沒有人前來認領屍體,甚至連一點動靜也沒有。一直到了第三天,衙門前終於來了一個20歲左右的婦人,此人生得眉清目秀,穿戴也很整齊。她自稱是死者的妻子林氏,聽說了告示之後,前來認夫。

林氏說她的丈夫名叫何甲,以販布匹爲生。幾日前帶着數百兩黃金白銀去湖南販布,說是有一筆大財好發,沒想到被胡成那貪心賊見財起意,殺人劫財。林氏在堂前哭訴,要求費縣令爲他做主,替丈夫伸冤。費縣令問林氏是否看過了告示,女子說自己不識字,是聽鄰居說了此事後纔來的。

費縣令又問,既然只是聽說,並未確定死者就是自己丈夫,爲何如此肯定被害者就是自己的丈夫呢?林氏回答,鄰居昨天回去告訴她,死者所穿衣服和他的丈夫一樣,所以前來認屍。費縣令於是帶着林氏來到停屍體的草房前,讓林氏去看看是否是自己丈夫。林氏進入停屍房後,看到死者所穿衣服的確與丈夫一樣,但她不敢掀開白布來看,只敢站在遠處哭泣。

費縣令不勉強林氏,對她說胡成已經抓入大牢,就只等着判刑了。但是現在屍首還未找到,頭顱不知被兇手藏在何處,所以還不能輕易判刑。費縣令讓林氏先回去等消息,等找到了頭顱再派人通知她。林氏聽罷,連連磕頭稱謝,然後回家去了。

第二天,費縣令將昨日林氏前來認屍體的事情告訴了胡成,並讓他老實交代頭顱到底藏到哪裏去了?胡成說不出來頭顱藏在何處,衙役們押着他漫山遍野找頭顱。結果找了一天也沒有找到。費縣令問胡成,頭顱是不是忘記藏在什麼地方了? 胡成只得請求費縣令再寬限幾日,費縣令准許了他的要求。

第三天,林氏前來衙門打探消息。費縣令又問林氏她有幾個子女,女子回答自己尚未生育。費縣令又問何甲有沒有親屬,林氏回答有一個表叔。費縣令告訴林氏,胡成已經被關押,現在就差頭顱沒有找到了,找到頭顱之後,就能定罪。到時候一定會爲她伸冤,讓她重新嫁人,不要有心理負擔。林氏聽罷,再次拜謝而去。

頭顱找尋不見,費縣令只得再張榜尋找,並懸賞一千個大錢。第二天一大早,就有一個叫王五的人前來獻首。費縣令解開布袋子一看,發現裏面果然是一顆頭顱。這顆頭顱雖然已經略微有些腐爛,但是面目依然清晰可辨。問起頭顱從何而來,王五說在村外不遠處的小山上撿到。費縣令當即傳喚地保和林氏。二人來後,都證明是何甲之頭。王五送來頭顱,費縣令依照約定給了一千大錢,打發他回村去了。

幾日後,費縣令張榜公示,附近村子但凡有想娶林氏的人都可以登門呈報。這道命令剛下,就有人上堂來登報,表示要娶林氏。費縣令升堂一看,來人正是前兩天到縣衙獻人頭的王五。費縣令於是又讓人傳喚林氏,林氏上堂之後,費縣令問林氏是誰殺了她的丈夫,林氏回答說是胡成。費縣令怒拍驚堂木說不對,殺死何甲的人就是她和王五。林氏和王五一聽,頓時嚇得渾身哆嗦,連連喊冤。

費縣令告訴林氏,其實他早就已經知道了真相,所以一直拖延不判,目的就是想小心從事,看看裏面還有什麼冤屈沒有。當初驗屍之時,屍體停放在草房之中,林氏還未見到屍體就說屍體是丈夫的。費縣令三番五次提醒林氏,仔細看清楚才能確定,林氏卻死死咬定丈夫已死,可見林氏早知道丈夫已死的事實。

驗屍之時,何甲所穿衣服一般,一望即知是貧苦百姓,王氏一口咬定丈夫攜帶數百兩黃金白銀出去販布,這似乎與事實不符。審判未定之時,林氏三番五次前來問詢,雖然表面哭得傷心,卻每一次都從容不迫,絲毫沒有焦慮感、緊張感。可見,林氏心中藏着祕密。費縣令又對王五說,你說頭顱是山上撿到的,這速度也太快了。你之所以如此心急前來獻頭,除了貪圖賞金之外,就是想與林氏儘快成親。

王五和林氏聽罷,面色如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還未大刑侍候,二人就道出了實情。原來二人一直私通,卻想做一對長久夫妻,於是在一個夜晚趁何甲熟睡之際,林氏起牀放入王五殺死何甲,並將其頭顱割下。割掉何甲的頭顱之後,王五將屍體丟入南山禿鷹嶺的枯井之中,頭顱則藏在了王五家的院牆下。

但是,特別巧的是,胡成酒後吹牛,竟然弄假成真、歪打正着,竟然說出了一模一樣的案情。所以,馮安以爲找到了扳倒胡成的證據,於是將胡成告上縣衙,這才造成了現在的局面。在事實和證據面前,王五和林氏簽字畫押,二人被判斬首。胡成被無罪釋放,馮安以誣告罪被鞭打,並流放三千里。

奇案點評:

清代禿鷹嶺無頭屍奇案,又被稱之爲無頭屍案。此案最奇的地方在於,胡成喝醉酒的一番戲言,竟然說中了枯井中真的有屍體。這種情況除了巧合,實在沒有別的辦法能說明原因。胡成戲言、馮安誣告、女子認屍、王五獻頭,費縣令巧妙拖延,心細如塵,觀察入微,並用獎重金、許配林氏等方法引蛇出洞,最終抓住了兇手,揭開了幕後真相。若王五不主動交出頭顱,此案無解。這也正是費縣令的高明之處,讓罪犯主動交出證據。

自此,清代禿鷹嶺無頭屍奇案,宣告結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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