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語:

太白曰:蠶叢及魚鳧,開國何茫然,爾來四萬八千歲,不與秦塞通人煙。古蜀國何時開始,經歷了什麼,結局如何,自古以來就像謎一樣縈繞在人們的心中。中國最偉大的浪漫主義詩人李白一句“開國何茫然”更是道出了這種內心的糾結與對真相的渴望。古蜀國及古蜀文明真相究竟如何,就讓我們順着歷史的脈絡,抽繭剝絲,一步步解開太白心中的迷茫吧。

古蜀道

一、迷霧重重的古蜀起源

充滿想象力的那句“爾來四萬八千歲”,一下子把我們的思緒拉到了遙不可及的遠古時代。李白這句話是憑空想象還是有什麼歷史依據?我們先看看四萬八千年時,華夏大地是個什麼情況吧。

從約一百七十萬年前的元謀人開始,到公元前2070年夏朝建立前夕爲止,中國處於原始社會,分爲原始人羣和氏族公社兩個階段。到一萬七千年前,山頂洞人開始了氏族公社的生活。直到到距今四、五千年前,由於農業和畜牧業的發展,才由母系氏族社會過渡到父系氏族社會。

由此可以看出,夏朝建立以前,還沒有國家形式存在,古蜀國自然也就不存在,四萬八千歲,只不過是李白使用的誇張手法,表明古蜀國的歷史非常的悠遠。

營盤山彩陶

1、古蜀人的來源

發源於蜀山,也就是現在岷山的蜀山氏,最早的來源可以追溯到更早時候從中原遷徙過來的古仰韶人的一支,這些已經爲考古學所證明。2003年的考古發現表明,位於四川省阿壩州茂縣鳳儀鎮南2.5公里,距今5500-6000年的營盤山遺址,出土的彩陶、人祭坑和小米都帶有明顯的仰韶文化(距今約7000年至5000年)特點,無不呈現着史前黃河流域的風格。

而且考古學家們還位於大渡河中域的漢源獅子山遺址,同樣發現了帶有典型黃河流域馬家窯文化風格的彩陶。

因此,不敢說古蜀文化完全發端於黃河流域,但和黃河文明有着密不可分的聯繫是肯定的。

當然,還有一種說法是來自當地的土著冉族,蠶叢氏是其中的一支。

2、黃帝娶嫘祖,蜀山出西陵

《史記·五帝本紀》:“黃帝居軒轅之丘,而娶於西陵之女,是爲嫘祖。嫘祖爲黃帝正妃,生二子,其後皆有天下:其一曰玄囂,是爲青陽,青陽降居江水;其二曰昌意,降居若水。昌意娶蜀山氏女,曰昌僕,生高陽,高陽有聖德焉。”

從這裏我們可以看出,五帝之一的皇帝娶了西陵的嫘祖爲妻,他們兩個的二兒子昌意娶了蜀山氏叫昌僕的女子,生的兒子就是我們熟悉的高陽帝,我們所熟悉的屈原就在《離騷》裏面說過:帝高陽之苗裔兮,屈大夫就是高陽帝的後代。西陵也就是現在的岷山,古時的蜀山。

據《華陽國志·蜀志》記載,“蜀之爲國,肇於人皇,與巴同囿。至黃帝,爲其子昌意娶蜀山氏之女,生子高陽是爲帝嚳;封其子庶於蜀,世爲侯伯。歷夏、商、周,武王伐紂,蜀與焉。”

從這裏可以看出,古蜀國起始於人皇時代,經歷了中原王朝的夏商周時代。黃帝不但自己娶了蜀山氏的女子爲妻,他們的兒子同樣也娶了蜀山氏的女子爲妻,雙方通過氏族聯姻緊密的聯繫在了一起。

隨着黃帝氏族與蜀山氏族的廣泛通婚,慢慢的就逐漸繁衍出了蜀山族,構成了早期古蜀國的主要民族成分。

黃帝

3、始養蠶嫘祖稱神,從蜀山氏到蠶叢氏

前面我們提到了黃帝娶了嫘祖爲正妻,那麼嫘祖又有什麼樣的優勢能讓黃帝看中哪?

據劉恕《通鑑外記》曰:西陵氏之女嫘祖,爲黃帝元妃,治絲繭以供衣服,後世祀爲先蠶。

嫘祖是中國第一發現蠶繭可以織蠶絲的人,在她的帶領下,人們用織出的蠶絲做成了衣服,慢慢的結束了靠樹皮樹葉獸皮爲衣服的原始時代,嫘祖也因此被稱爲蠶桑之神。

之所以說了這麼多嫘祖,因爲從後來發掘的甲骨文裏面,發現蠶字原始狀態基本上就是一隻蠶的形象,說明蜀的來歷和蠶有着密不可分的關係,也是蜀山氏演化爲蠶叢氏的最初來源。

據《 山海經· 海內經》:“﹝韓流﹞取 淖子 曰 阿女 ,生帝 顓頊 。”

這個韓流就是黃帝的孫子,昌意的兒子,他娶了蜀山氏的阿女以後,又生了五帝之一的顓頊。

在《山海經》這裏,顓頊成了黃帝的曾孫,但在《史記》裏面,顓頊則是黃帝的孫子,因爲《山海經》成書更早,可信度應該更高吧。

而顓頊的庶支後代,被帝嚳分封到了現在的蜀地,世代爵侯伯,而古蜀王蠶叢,便是顓頊的後代。

《華陽國志》:封其支庶於蜀,世爲候伯。

嫘祖

二、整合部落蠶叢誕生,古蜀國閃亮登場

據《路史》記載:蜀之爲國,肇自人皇,其始蠶叢、拍濩、魚鳧,各數百歲。號蜀山氏。蓋作於蜀。

按照這個記載,古蜀國經歷了蠶叢、柏灌和魚鳧三代蜀王,各統治了數百年。按照這個說法平均,每個人都活了數百歲,實際上這是不可能的,因此,我們可以猜測,蠶叢、柏灌和魚鳧,應該不是單指獨立的個體,而是一個時代的統治者的總稱,蠶叢一系、柏灌一系和魚鳧一系,名稱只是開國者的稱號,後代沿用,就像現在的xxx二世、三世。

1、承祖業發展蠶桑,名遠揚獲稱蠶叢

《蜀王本記》記載:“蠶叢始居岷山石室中。”

前文我們提到過,顓頊的後代被帝嚳分封在蜀地以後,就開始了漫長的遷徙生存與開枝散葉過程中。其中深居岷山山區的一支,因爲地理條件的優勢,除了日常的打獵網魚外,也把祖先嫘祖的養蠶本領繼承併發揚光大了下來。

慢慢的,這支黃帝后裔把野蠶馴化成爲家蠶,蠶桑的養殖業得到了極大的提高,他們以蠶絲和製成品和其它部落交換,換取生活用品,影響力越來越大,蠶絲也成了這支蜀山氏的標誌,後來他們就被其它部落稱爲蠶叢氏,部落的頭領就被稱爲蠶叢。

蠶叢人死後,就葬在了疊溪(四川茂縣西北部55公里處岷江東岸,疊溪鎮又名蠶陵鎮)的蠶陵山,漢代曾在疊溪設蠶陵縣。據吳卓信的《漢書·地理志補註》引《成都記》的話說,蠶陵就是“古蠶叢氏之國”。清代鐫刻於巨石上的“蠶陵重鎮”四大字至今猶在。

《華陽國志》是這樣描述蠶叢人的:“是時人萌,椎髻左衽,其目縱,不曉文字,未有禮樂”。

這段記載描述了蠶叢氏和蠶叢王的樣貌、穿着和氏族文化特徵,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縱目”的描述。那麼究竟什麼是縱目哪?一般情況下,我們腦海裏會閃出二郎神的形象來,額頭中間還有第三隻豎眼,蠶叢的縱目會不會也是這樣哪?直到三星堆出土了縱目面具,我們才知道,縱目,就是眉峯上挑,一雙眼珠誇張的凸出,是不是和螃蟹的眼珠子類似?不過,蠶叢人的眼角上挑,是不是很好看?

我們也知道了,最先稱王的蜀侯蠶叢,眼睛就是典型的縱目,而三星堆的縱目面具,很有可能就是後代以他爲原型做的。

蠶叢

2、擴地盤領袖成都,據平原古蜀立國

隨着與周邊氐羌族的的不斷交往和通婚,蠶叢部落也逐漸成爲了羌族中最強大的一支。蠶叢部落深居蜀山,交通不便,爲了維持規模越來越龐大的部落的生存,他們開始了向南邊地勢較低的岷江下游成都平原地區的遷徙。在這個過程中,不可避免的會與當地的其它部落發生衝突,比較著名的有羌族人流傳着一首著名的史詩《羌戈大戰》,講述的就是先民們在遷徙過程中與戈基人的衝突,也是遷徙不易的縮影。

據《路史》記載:蠶叢縱目,王瞿上。

蠶叢率領他的部族從岷山向成都平原遷徙,一路征伐,一路拓土,終於來到了現在的成都雙流縣牧馬山一代。在吞併了當地的部落以後,蠶叢的部落成了這一帶最大的統治部落,蠶叢氏就徹底的在這裏定居了下來。

穩定下來的蠶叢部落,在稱王以後,就在王都定在了瞿上。根據四川著名歷史學家李澄波考證,瞿上城在雙流縣南牧馬山九倒拐。

3、勸農桑蠶王傲立,着青衣千古傳神

《讀史方輿紀要》卷七十一說:“西魏置青衣縣,蓋取蠶蟲氏青衣以勸民農桑爲名。”

蠶叢繼承嫘祖,把山上野蠶馴化爲家蠶,極大地擴展了蠶桑的養殖地域,把桑蠶養殖從高山轉移到了平原地帶,對蠶桑業的發展做出了巨大的貢獻。

蠶叢經常穿着青色的衣服外出巡行,查看治下部落的情況,不斷的勸農從事蠶桑養殖,開創了古蜀國蠶桑養殖的先河,被後人譽爲青衣神,將蠶叢的出生地叫做青神縣,將他爲之奮鬥一生的若水地區之若水叫做青衣江——這是四川境內惟一一條用人名命名的大江大河。

蠶叢時代的代表性貢獻就是“勸民農桑”,開創了古蜀國蠶桑文明的輝煌時代。

三、蠶叢氏古蜀國斷代考

古蜀國本身沒有文字,歷史上的記述也都是寥寥數語,不管是《蜀王本記紀》還是《華陽國志》,其中記述的矛盾之處相當多,很多地方不能自圓其說,這也不怪作者,因爲實在是文字紀錄太少了,基本上靠民間神話傳說來描繪那段歷史,讓人感覺迷惘也就正常了。

1、蠶叢稱王年代釋疑

據《華陽國志·蜀志》:“周失綱紀,蜀先稱王。有蜀侯蠶叢,其縱目,始稱王。死作石棺石槨,國人從之,故俗以石棺爲縱目人冢也。”

在佔據了富庶的成都平原以後,蠶叢部落的首領蠶叢,此時也就順理成章的稱王了,他也是古蜀國三代蜀王蠶叢、柏灌和魚鳧裏面的第一王。

注意,根據這個記載,蠶叢以前是蜀侯,進而稱王的前提,是周失綱紀,也就是周王朝宗室衰落以後,蠶叢才從侯改稱王的,這也說明,古蜀國的蠶叢時期是在周王朝的西周末年和春季初期,實際上這個說法並沒有得到主流歷史學家的認可。根據考古學推測,西周末年的蜀王可能是開明王一系,而整個周朝的統治時間共計約791年,那樣的話,蠶叢就更早了,可能溯及到夏商時期,本文更傾向於後者。

蠶叢部落的墓地非常有特色。因爲最開始的時候他們就居住在洞穴之中,蠶叢要求部落的人死了以後,要用石頭做成石棺石槨安葬,或埋葬在山間洞穴之中,或懸掛在懸崖峭壁之上。其它的部落的人一看到這些,就會說那是縱目人的墓地啊。

2、蠶叢一系的古蜀國延續了多少年?

蠶叢一系的早期古蜀國到底延續了多少年,除了《華陽國志》裏面的一句“各數百年”外,西蜀人楊雄的《蜀王本紀》也對此無可奈何。

除了營盤山遺址的發掘考證,三星堆文明的發現與發掘,給了我們判斷古蜀國曆史脈絡的可能。

四川省廣漢市西北的鴨子河南岸的三星堆遺址,距今已有5000至3000年曆史(公元前3000年-公元前1000年左右),年代上緊接營盤山文化。考古學認爲,三星堆文化根據先進程度劃分爲四期,涵蓋了從新石器時代到商周之際的一個完整的文化發展過程。其中,第一期爲新石器文化,第二期和第三期進入青銅文化的繁榮鼎盛期,第四期則表現的是古蜀國文化衰落時期的特徵。

根據考古學的測定,一期文化新石器時代晚期表現的是四川盆地的土著居民;第二至第三期文化進入屬於古蜀國時期的同一民族,這三個時期對應的是第一至第三代蜀國統治者蠶叢、柏濩、魚鳧到杜宇王蜀初期時的文化遺存;第四期文化可大致視爲杜宇末期到開明氏王蜀初期的文化遺存,大致是商代晚期。而比三星堆文明晚了500年的成都金沙文化,很有可能就是開明王朝遷移後的古蜀國都城。

魚鳧

古書《尚書》記載說:“武王伐紂實得巴蜀之師”。

根據開明王朝大約公元前666年立國,到公元前1046年武王伐紂戰爭的,中間有370多年的空檔,因此,參與武王伐紂的,只可能是魚鳧王朝的一位魚鳧蜀王,而不是後來的杜宇古蜀國,魚鳧執政的時期,正是商王朝接近滅亡的時候。

這370年的空檔期,應該是魚鳧王到杜宇望帝、望帝到憋靈的開明王朝三個王朝交替期。

自約公元前1600年至約公元前1046年,商朝存在了554年。結合三星堆的年代跨度(公元前3000年-公元前1000年),從這裏我們可以推測,武王伐紂時,應該是發生在魚鳧氏統治古蜀國的末期,同時也是商周交替時期。

據此,刨去中間取代蠶叢氏古蜀國的柏灌氏,可以推測蠶叢氏的古蜀國存在於公元前3000年至公元前2000年,大約近千年的時間,和“各數百年”相差無幾。

由於年代久遠,又沒有文字可供考古斷代,只能以傳說和出土文化遺址來測定大致的情況。無論如何,蠶叢氏古蜀國的迷霧在抽繭剝絲的探微之下,在糾正前人記述矛盾的基礎上,我們也只能梳理出大概的脈絡,實際上如何,還是需要考古技術的發展,能夠給我們提供一個清晰的歷史全景圖。真有那個時候的話,李白的迷茫也許會被揭開吧。

同樣,蠶叢氏一族的古蜀國,極大的促進了古蜀文明的進化,爲後世數代古蜀文明的發展奠定了基礎,古蜀文明也成爲中華文明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組成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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