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 鍾治德

網絡時代當個“知道分子”是太容易的事兒,比如請問百度“葵是什麼菜”,似乎古往今來關於“葵”的詮釋,就全盤端出來了。

葵即葵菜,華夏蔬菜的元老,也就是而今川渝、雲貴、兩廣以及兩湖地區尋常的冬莧菜,古人稱爲百菜之王,味尤甘滑。《齊民要術》中葵列爲蔬菜首篇,《本草綱目》尊崇葵菜“五菜之主”。五菜是指葵、韭、藿、薤、蔥。《靈樞·五味》說:“葵甘、韭酸、藿鹹、薤苦、蔥辛。”葵菜最早見於《豳風·七月》:“六月食鬱及薁,七月亨葵及菽。八月剝棗,十月獲稻。”

純粹的天然種植,列爲菜譜,排成藥典,流出詩歌,噴出草木之香。葵這種小菜,爲百菜之王,以小昭示深遠,傳達以小博大的哲理。葵即冬莧菜,不見分化出形形色色的品種,小菜就是這種秉性,雖小卻專一,小處不可隨便。

當今問道百度,很隨便就完成了。若“知道分子”蔚爲人文,“知識分子”就歇涼喝茶了。葵這種小菜,最早見於《豳風·七月》之說,是百度的謬誤。《山海經》裏,關於葵菜的記錄有很多處。

漢代劉歆考據,《山海經》作者爲大禹及其臣僚,撰成時間爲上古虞夏之際。迄今沒有權威推翻劉歆之說。論時間先後,《詩經》比《山海經》後出了幾多世紀。《山海經》被列爲中華經典,就其記錄動植物而言,就是上古的《本草綱目》。它記錄奇異動植物,傳達的是對大自然的敬畏之心,這點正是當代人所缺乏的。

《山海經·西山經》裏的符禺之山,“其草多條,其狀如葵,而赤華黃實,如嬰兒舌,食之使人不惑”。條草的形狀與葵菜差不多,開紅色花朵,結黃色果實,果子就像嬰兒的舌頭,人喫了它就不會迷惑。拉葵菜來類比,說明葵菜的尋常。

《西山經》裏的皋塗之山,長着無條草,“其葉如葵而赤背,名曰無條,可以毒鼠”。奇異的無條草,葉子就像冬莧菜葉片,只是背面是紅色的,可以毒死老鼠。一種毒性野草,裝飾出尋常葵菜的葉子,狡猾的老鼠因此喪命,提醒人萬萬不可粗心大意。

《西山經》裏的崑崙之丘,“有草焉,名曰蘋草,其狀如葵,食之已勞”。蘋草類似葵菜,人喫了它就會遠離各種煩惱憂愁。微火熬成冬莧菜稀粥,人食後可以安神,源頭大約在此。倡清淡,去大欲,源有妙方,這是傳統文化的溫和提醒。

葵這種小菜,葳蕤在華夏文明源頭的沃土,古詩有云“青青園中葵”,至今依然種植,依然是低調的小菜。小菜之爲小,與大喫大喝無關。

躬耕的農人種植冬莧菜,割頭茬之際,即遴選地塊里長勢最好的一株留着種子。冬莧菜割了一茬又一茬,菜地裏留着種子的那一株,長得比人還高,莖幹纖維老化猶如木質,收下飽滿的種子留待來年播種。

如此留種選種是爲了葆有種子的純正優勢,數千年來的淘洗,葵這種小菜走出了一脈相承的韻致。傳統和新派是可以共存的,但是要選對路子。有道是,古老的種子,它生命的胚芽蘊藏於內部,只是需要在新時代的土壤裏播種。

葵這種小菜,善解人意,撫慰人心,依然不失爲百菜之王,在於它在數千年進化過程中,貢獻了虔誠和純粹。如此專一,如此寧靜,如此恆久,如此完滿。喝着清新而微滑的冬莧菜湯,或者冬莧菜稀粥,似乎就有了大夢初醒的況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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