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王紹亮：寒月觀荷｜散文選讀

文/王紹亮

來源：詩在流淚（微信公衆號）

霜降到來，月光冷得凍手。窗外池塘的荷葉被冷風吹得嗦嗦的響着。荷葉雖然枯黃了，還不屈的在水塘裏挺立着。偶爾水塘中會發出一聲魚兒跳水的聲音，大概還想再咬片香香的荷瓣，可惜它們忘記荷花已過了花季。

我喜歡荷花，應該是從小時候讀朱自清先生的《荷塘月色》開始的。文中那朦朧的月色，靜靜的荷塘，讀來給人一種夢裏夢外的感覺。

可惜我出生在海邊，那時候海邊的夜晚有朦朧的月色，有稀疏的星星但沒有荷花。我小時候印象中的荷花是窗花，是麪塑，都是巧手的母親一朵朵親手做出來的。但母親做的荷花再好看，也難以讓人有讀《荷塘月色》那般令人神往。

記得有一年三叔從濟南來看我們，他提到了濟南的荷花。說濟南是“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春色半城湖。”三叔知道我喜歡荷花，還專門帶了一包黑黑的小鳥蛋似的蓮子讓我栽種。不知種子水土不服，還是不得竅門，我種了幾次都沒發芽。

六四年我當兵到了濟南，這纔算真正與荷花結了緣。每到禮拜天休息，我都會到趵突泉或大明湖去看它們。從小荷剛露尖尖角，到舉起心狀的花苞；從張開一朵朵美麗的花兒，再看到結出碗一樣的綠色蓮蓬。

濟南的荷花品種很多， 白的、黃的、粉的、紅的，每朵都仰望藍天打開花瓣，袒露出嫩黃的花蕊。開得風裏湖裏都盪漾着淡淡的清香。

這時，賞荷的人們都會站在湖邊讚個不夠。偶爾從荷花叢的深處，會劃出一兩隻坐着美麗的姑娘的小舟來，姑娘們拿着一朵朵荷花一支支蓮蓬，頂着一頭黃黃的花粉向岸邊划來。望着她們不由得讓你想起當年女詩人李清照，撥開蓮葉划着蘭舟採蓮的情景。

濟南的荷花都是花中的幸運兒，趵突泉的荷花池旁有李清照的故居，大明湖更是詩人蕩過蘭舟的地方。可以說這些荷花的祖先都曾有幸看過女詩人品茶賞荷，聆聽過詩人唱詩誦詞。

在濟南我喜歡找個柳蔭站在大明湖邊看荷花。看花開，也看花落。有時還帶個相機，租一隻小船劃到荷花旁邊，拍落在花苞上休息的蜻蜓蝴蝶，照鑽在花芯中打着滾兒採蜜的蜜蜂。偶爾還能有幸拍下錦鯉躍出水面啄食花朵的精彩瞬間。

有時我也會找個風輕月明的夜晚，模仿朱自清老先生，一個人輕輕的走到湖邊，默默體會朱老先生文中描述的那種，月下觀荷的朦朧感受。

夜色中的大明湖，水中漂着半個月亮，水下沉着一片星星，再有婀娜多姿荷花遠遠站在水裏，輕輕的撒着暗香。雖然都是剪影，卻如夢如幻讓人浮想聯翩，那種感覺，一個美字又怎能了得。

更巧的是我觀荷又得知音，遇到一位愛荷如癡的白髮老人。他也愛給荷花照像，老人能盯着一朵荷花從開苞拍到花落。他愛拍荷更愛說荷，說觀音的蓮座選荷花，是因爲荷花高潔，是花中的君子。說荷花之根生而有節，一生一世都講氣節，正因爲如比，荷花才能出污泥而不染。他還講荷花開時清香，死後含香如故。說荷花不但根香、花香，蓮子香，連枯老的葉子，蓮子的綠芯都含滿香氣。而且說荷花清心去火，根根葉葉都是藥。爲了證實荷花的清香和療效，他專門送我一包蓮葉蓮芯茶。

回到營房我用開水一衝，端起來小小呷上一口，細細品品，嗯，好棒！荷葉茶雖略帶苦味卻清香滿口，當你閉上眼睛慢慢嚥下，頓覺得通心舒肺，彷彿整個人兒都浸到荷花的香味中去了。

老人在送我荷葉茶的同時，還送我幾粒珍貴的千年古蓮子。他說是早年有人從北大荒帶來的，喜歡就讓我帶回家去種種。

我驚奇的問“真的是古蓮子，真的上千年還能發芽嗎？”老人笑笑沒有回答。

不幸的是軍營裏沒有花園，古蓮無處可種，我只好把它們寶貝似的珍藏起來。後來，偶爾也會拿出來看看，摸的時間長了，都摸出了包漿，光滑黑亮的像黑寶石。有好幾次它們在我的夢開出美人似的花來。

後來我轉業來到了鄭州，鄭州可是個適合荷花生長的地方。在這裏，靠近黃河，不但公園處處有荷花開放，市郊農田都種了很多的荷花。鄭州的荷花已不光給人觀賞，而是當成了農民的一種產業。人們觀花、食藕、採蓮子，用它炸蓮夾、做荷葉雞、熬蓮子粥，從根到葉都是歺桌上的美食，家家都能拿出幾手香香的荷花菜。

而且鄭州的荷花品種也多，紅蓮、白蓮、並蒂蓮，碗蓮、睡蓮應有盡有，真讓我大開了眼界。

由於樓前有個小院，我就挖了個池塘，把荷花引種到了家裏。並把濟南那位老先生送我古蓮子找出來，小心的開了殼，寶貝似的種在了盆中。眼看着這幾粒世界上最古老，生命力最頑強的蓮子慢慢在水中甦醒，又從硬殼的破口處伸出彎彎的嫩芽，再看着它們長出大大的綠葉，再開出清香四溢水紅色的花朵。它們讓我見證了生命奇蹟，因爲世上所有種子無論大小，放上三年五年都將失去生命力，永不再發芽。

由於我的荷花長得好，花兒開得豔，常引得鄰人和孩子們前來觀賞。他們有的拍照，有的畫寫生畫，小院裏的荷花裏裏外外可留下了不少的讚美。

荷花開的時候，我會泡上一杯荷葉茶，坐在坐在屋子的飄窗前，一個人慢慢的欣賞。看池塘的荷花，看荷花下暢遊的錦鯉，也看給花兒寫生的小畫家們。

有時也應寫生老師的邀請，給孩子們講講養荷花的常識。這時，我會把濟南愛荷老人講的故事都講給他們聽。當講到千年古蓮的時候，我告訴他們畫荷花不但要畫出荷花的美麗，還要懂得荷花的高貴氣節。學習它們不俗、不媚、不屈，出污泥而不染的風格；學習荷花開時芬芳襲人，死後餘香常駐的不朽精神。

爲給孩子們留下永久的記憶，我還泡了些蓮葉茶讓他們品嚐。讓孩子們收穫更多的荷花理念。

冬天來了，掛了霜的荷葉已經像傘兒一樣收起來了，這時，蓮蓬網格里的黑色蓮子已經成熟，在冷風中風鈴似的輕輕地搖曳着。月光下，此時的小荷塘像一幅精美素雅的國畫，透着幾絲寒冷，也透着幾分悽美。這些畫面如果讓李清照或者朱自清看到，定會產生另一種不同的感受，不知他們又該寫出多麼動人的詩文來。

可惜這夜景了，因爲我不是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