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願軍和美軍各有三怕：志願軍怕餓，怕沒彈藥，怕負傷

浴血三八線134

作者：若子

注：原標題《孤身救險立大功——我的父親在抗美援朝戰場》；資料提供；大偉；文字整理：楊戩

1950年10月19日，志願軍跨過鴨綠江。10月25日打響了抗美援朝第一槍。從此，具有歷史意義的抗美援朝戰爭拉開序幕。

我父親趙連城所在的47軍，是第二批入朝參戰的。

【我的父親趙連城，赴朝參戰時不到20歲，卻已有五年軍齡，他不到15歲參軍，是47軍後勤部衛生部軍藥科一名幹部】

當時志願軍第一批入朝部隊，經過一二三四次戰役，打得敵人節節敗退，取得了不小的勝利，狠狠打擊了美軍的囂張氣焰。戰爭中，以美國爲首的聯軍佔空中和現代化武器裝備絕對優勢，而志願軍主要是陸軍作戰。武器裝備優劣之懸殊，是一個嚴酷的現實。在敵人強大的火力面前，志願軍連續作戰，戰鬥傷亡減員之大可以想像。在如此嚴峻的情況下，爲了取得抗美援朝徹底勝利，志願軍決定繼續從國內增調部隊採取輪番作戰的方針，組織第二批志願軍入朝作戰。

當時47軍正在湖南剿匪，部隊分散在湘西20多個縣，地處偏僻，交通極爲不便。時間緊急，任務繁重，部隊克服重重困難，就地收攏集結，迅速到達指定地點。

【1951年2月，志願軍47軍召開“抗美援朝、保家衛國”動員大會】

部隊進行了一個月的整訓，調整了編制，補充了兵源及武器裝備。1951年3月開始北上，1951年4月，47軍作爲第二批部隊入朝參戰。

當指戰員祕密到達遼寧安東（今丹東）渡江地點時，已是黃昏。到了鴨綠江邊，部隊遇到了一個嚴酷的挑戰。前鋒主力部隊剛剛過江，後勤機關便遭到敵機轟炸掃射。照明彈劃破夜空，敵人投下重型炸彈，頓時火光沖天，江水四濺，鴨綠江大橋被炸斷，部隊被迫暫時中止過江。江水異常寒冷，冰塊衝上橋面，給部隊過江增加了很大難度。戰士每人揹負槍支彈藥等物資有幾十斤重，最後戰士們是踩着亂石和臨時搭起的木板，冒着敵人猛烈的炮火衝過江的。冰塊和江水，浸透了指戰員的衣褲。

朝戰是志願軍以劣勢裝備面對強大優勢敵人所進行的一場現代化的戰爭，這在後勤保障方面使志願軍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難。我後方交通運輸條件遠遠落後於敵方，敵人依仗空中優勢，對我後方大肆進行狂轟濫炸，並始終作爲它戰略的重要組成部分。入朝之初，志願軍後勤就經受了嚴峻的考驗。

志願軍在抗日戰爭和解放戰爭中，與日軍、蔣軍打仗，主要是靠小米加步槍，武器裝備從敵人手裏繳獲，被服糧食等物資從民間徵集。而在異國作戰，部隊所需物資不能就地解決，志願軍數十萬大軍的武器裝備和生活物資，全部要從國內調運供給，現代化戰爭物資消耗量大，供應種類複雜繁多，就地籌集和戰場繳獲的辦法已不適應抗美援朝戰場。後勤運輸問題顯得格外突出，影響到了整個戰爭進程。入朝後，我們才認識到後勤在現代戰爭中的重要性。

敵人正是抓住志願軍這一特點，將其空軍力量投入戰鬥，並不斷增加飛機架次及轟炸次數。美軍各種型號作戰飛機半數以上用於轟炸破壞志願軍後方的集結補給基地及運輸車輛和交通樞紐、公路、鐵路、橋樑等。

【對半島北部山區實施空襲的美國遠東空軍B-29轟炸機編隊】

由於志願軍入朝初期缺乏對空防禦武器的經驗，面對敵人的狂轟濫炸，致使糧食物資等用品大量受損，這種狀況嚴重影響了前線部隊作戰能力和戰役的組織實施。大量作戰物資包括冬服糧食藥品急待運送，運輸成了後勤工作的焦點。當時志願軍因彈藥、食糧、棉服、藥品等物資供應不上，前線戰士只能一把雪就着炒麪充飢。

1950年底，半島遭遇五十年不遇的寒冬，由於棉服不能及時運達前線，凍傷減員竟達3萬人。在抗美援朝戰場，敵我雙方都有三怕：美軍一怕近戰，二怕夜戰，三怕戰死。志願軍一怕喫不上飯，二怕沒彈藥，三怕負傷後抬不下來、得不到及時救治。敵人的空中“殺手鐧”使志願軍的作戰行動和後方補給遭到了極大的遏制和破壞，後勤供應問題應已經嚴重影響了部隊的戰鬥力。

由於敵機的轟炸，鐵路公路橋樑中斷，加上惡劣的氣候，冬季冰天雪地，雪深路滑；夏季則洪水氾濫，道路泥濘不堪。除了武器彈藥和糧食冬服外，最稀缺的還有車輛和司機。志願軍車輛損失相當嚴重，運送過程中，司機和後勤戰士受傷犧牲時有發生，司運人員嚴重減員，司機、車輛極其匱乏。爲防止美軍空襲，運輸任務一般選擇夜間行動。爲防止暴露目標而遭遇敵機轟炸，規定夜間行車不能開燈，加上道路被敵機嚴重摧毀，爲司機行車增加了很大難度，駕駛員又缺乏夜間閉燈行駛的經驗，經常出現撞車翻車事故。此時後勤運輸成爲志願軍一個難以跨越的重大難關。有時送往前線的彈藥物資已經到達前沿陣地，只剩最後只有幾百米的距離，要想送進坑道也很艱難，要通過敵人的十道封鎖線，每前進一米都有可能付出生命的代價。甚至爲送一壺水，要付出幾位年輕戰士的寶貴生命。

據當時上甘嶺戰地記者回憶：誰能送進坑道一個蘋果，就給誰立二等功！這就是上甘嶺戰役堅持坑道戰階段的立功標準。但這個功並不是好立的，是用戰士的生命和鮮血換來的。難怪15軍軍長秦基偉曾對後勤部長尤繼賢說：“打罷上甘嶺，要給後勤記頭功！”

我的父親趙連城（中）和戰友們在一起

當時我父親所在的47軍後勤部軍藥科，肩負着傷員運送救治、後勤物資及藥品器械運送和管理等多項任務。在運輸極其艱難的情況下，他和戰友們冒着生命危險頻繁往返於運輸線上。爲保障前線物資和醫藥用品的安全送達，冒着敵機的狂轟濫炸，將生死置之度外，克服重重困難，多次在運輸途中化險爲夷，出色完成上級交給的任務，保證了後勤物資的平安送達。受到上級嘉獎和立功表彰。由於敵機轟炸，運輸人員負傷、犧牲減員和後勤人員增援前線等原因，後勤工作任務繁重，運送工作幾乎晝夜不停。

在運輸過程中，各種危險複雜情況經常發生。當時的交通工具除了火車汽車之外在有些未修復路段，還要靠馬車、人力車、騾馬等其他運輸工具進行分區段的倒運。一旦遇到敵機轟炸，騾馬被炸死炸傷，或受到驚嚇，脫繮而逃，其他騾馬也跟隨一路狂奔亂作一團，局面很難控制。在運輸途中，除了要防敵機轟炸，還有定時炸彈隨時可能爆炸。要應對各種意想不到的險情，幾乎每天都有戰友負傷，甚至獻出年輕的生命。

志願軍經過五次戰役，把敵人趕至三八線附近，取得了階段性勝利。

1951年7月，敵我雙方代表終於在開城進行停戰談判，但由於美方拒絕我方提出以三八線爲軍事界線的合理性建議，談判被迫中止。美軍瘋狂叫囂：讓炸彈大炮和機關槍去辯論吧！並先後發動了“夏季攻勢”和“秋季攻勢”。

此時美軍意識到，在朝境內幾十萬志願軍地面部隊佔有絕對優勢，而美國佔優勢的是海空力量，因此對志願軍開始了長達三個月的“空中絞殺戰”。聯軍總司令李奇微狂妄地說：我們就是要扼住後勤部隊的咽喉，用空中力量把中國人勒死。

【P-51野馬系美軍在朝戰中的主力機型之一】

敵軍開始大批量進行長時間轟炸，以切斷志願軍的後方戰線，殺傷志願軍的作戰能力，目的就是阻斷後勤運輸，使前線戰士斷糧斷水、斷醫斷藥，切斷部隊一切供給。美軍情報部門仔細分析了志願軍前線戰鬥部隊每天所需補給，計算出志願軍後勤運輸從鴨綠江到達前沿戰區的時間及所需交通運輸的火車、卡車數量。敵人要摧毀每一座橋樑，每一條鐵路，每一條公路，每一列火車和汽車。目的就是阻斷志願軍所有運輸線，徹底打擊志願軍全部運輸能力，這就是對志願軍的絞殺。

1951年7月,半島北部遇到了百年不遇的特大洪水，志願軍運輸線的鐵路橋，公路橋幾乎全部被沖毀，致使我交通運輸線全面癱瘓。這對敵人來說，是千載難逢的絞殺戰機。美軍由正面攻擊改爲利用空中優勢打擊，遠程打擊，並集中了80%的空軍飛機發動了絞殺戰，不惜代價對我後勤運輸線狂轟濫炸。把通過主要封鎖區主要交通幹線劃分爲責任區，由海空按區域轟炸。美軍平均每天出動幾百架飛機晝夜不停地輪番轟炸，重點地區平均每天出動五至六批次，每次百餘架大編隊機羣，集中向目標投彈，在一段長70多公里運輸線投擲炸彈3000餘枚，平均不到2米就有一顆炸彈爆炸，致使重點運輸線路鐵路、橋樑、公路幾乎無一處完好。

用雪塊解渴的志願軍戰士

後來，敵人由每天定期轟炸改爲不定期轟炸，並且投下定時炸彈，更是令志願軍防不勝防。此時美軍飛機增加至8000多架次，致使鐵路、公路、橋樑經歷無數次“炸燬-修復-再炸燬-再修復”的過程。志願軍每月運往前線的物資大部分被摧毀，敵人仰仗飛機坦克大炮，以優勢火力集中轟炸。車上裝的武器裝備、食品物資、生活用品、藥品器材被炸飛，汽車被毀壞，致使後勤運輸人員傷亡慘重。運輸的物資及武器彈藥只能有一小部分能送往前線。由於糧食等物品不能及時運達，致使前線部隊發生糧荒，二線部隊也只能以野菜充飢。彈藥運不上去，最後戰士們只能往山下滾石頭與敵人拼殺。敵人的企圖，就是要將將前線志願軍戰士活活困死。

此時的戰場，成了拼後勤的戰爭。

47軍政治部主任在動員令中關於後勤保障方面是這樣說的：後勤衛生工作同志們！你們的工作是十分艱鉅的，要發揚你們喫苦耐勞、任勞任怨的精神，保證部隊的糧草、彈藥等物資源源不斷地供應，保證戰鬥任務的勝利完成，保證傷病員搶救、治療與護送!

此時，有一批藥品及醫用急救物資急需調運，我父親和1名司機、3名戰友又一次接受任務。出發前，領導反覆強調了這批物資對前線的重要性、急迫性，鼓勵大家發揚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犧牲精神，要不惜一切代價保證物資的安全運達，以解前線部隊燃眉之急。

我父親與4名戰友一行5人，深感責任重大，堅定地接受了任務，帶着領導的囑託連夜匆匆上路。此時的道路已經是百孔千瘡，無一平坦之處。汽車就這樣在崎嶇不平的路上，緩慢艱難地行進。跟敵人交戰時間久了，大家瞭解一些敵機作戰的特點：白天鑽山溝，夜間找燈光，掃射時低空飛行，戰士稱“查戶口，剃腦袋”。因此志願軍要求夜間閉燈行車，禁止大聲說話，甚至晚上外出不能戴眼鏡，怕反光，不能點火抽菸，更不敢用明火燒火做飯，以防暴露目標被敵機發現。

儘管一路上大家格外小心，半路上還是遭遇了敵機的轟炸。只見一顆照明彈劃破夜空，同時傳來敵機轟鳴聲，敵機迅速逼近，司機正要把車開到安全地方躲避，大家還來不及反應，忽然一顆炸彈飛來，車子瞬間傾覆。我父親當時正坐在車尾守護藥品，在這電光火石的一剎那間，迅速跳出車外，順勢滾了幾米，身上只受了些皮外傷。他當時顧不上傷痛，立即尋找戰友。當他起身時，看到司機滿臉是血，其他3名戰友也已在激烈的碰撞中昏迷，並有不同程度負傷。車上物資散落了一地，所幸的是絕大部分物品都沒受到損壞。

我的父親趙連城

父親沉着冷靜地思考了一下，又仔細觀察了一下地形，看到旁邊有一處密林比較隱蔽，決定先把戰友轉移到安全地帶。此時敵人的轟炸並沒有停止，我父親抓住敵機轟炸的間隙，迅速將2名重傷戰友，背到密林安全處。當背第三個戰友轉移時，敵機又扔下炸彈，但父親已有充分的準備，迅速將戰友護在自己身下，一次次機智地躲過敵人的轟炸，終於將4名戰友轉移到安全地區。

此時，父親已是氣氣喘吁吁，臉上身上滿是汗水和泥土。他顧不上休息，又立刻投入搶救物資的戰鬥。他知道，如果不及時將物資和藥品轉移到安全地帶，將會有再次被敵機轟炸的可能。在目前這種艱難的情況下，一車醫療物資對前線部隊是多麼的寶貴！

時間緊急，刻不容緩，父親顧不得多想，心裏只有一個信念：只要我在，車上的物資就不能受到一點兒損失，一片藥一包紗布也不能少。

父親在359旅時，曾多次跟隨偵察隊執行任務，積累了豐富的偵察經驗，練就了遇事沉着冷靜的心理素質。他看準了一處稍微寬闊一點兒的安全地帶，決定在此暫時存放醫用急救物資。這時，敵機似乎已經發現了傾覆的運輸車，開始了數輪密集的低空掃射，瘋狂之極，子彈如豆粒般一排排在四周穿梭，石子土粒蹦得滿臉滿身。我父親根本顧不上疼痛，一個人將所有藥品器材及物資全部完好地運送到安全地區。有些物品相當沉重，他一個人用盡全身力量無論如何也搬不動，但他想盡各種辦法，採取分拆推拉等方法，當敵人掃射時，便及時躲避或匍匐前進，敵機稍遠時便加快速度跑步運送。

他心中只有一個信念，一定要保護戰友和車上物資安全，因爲他知道那是前線戰友的救命藥，別說一車物品的損失，哪怕是一箱藥，一片藥，一包紗布繃帶，都可能救活一個戰友的生命。同時，他還要機智地避開敵機密集的轟炸掃射，保護好自己，才能保全物資。

搬運結束，還沒喘上一口氣，汽車又再一次遭到敵機轟炸，之後敵機揚長而去。所幸的是車子再次被炸時，4名戰友及所有的物資都已被父親成功地轉移到安全之處。此時敵人可能得意地以爲，他們又摧毀了志願軍一車物資，他們萬萬沒想到，一個年輕的志願軍戰士沒有倒下，他以頑強的毅力，機智的頭腦，與敵人進行了生死較量，爭分奪秒，保護了戰友的生命和物資的安全。

當所有物品搬運結束，一切安排妥當，天已濛濛發亮，經過一夜的緊張戰鬥，父親才感覺到疲憊不堪，全身癱軟，雙腿沉重像灌了鉛，一步也走不動了。當時我父親剛滿20歲。

因爲此次運輸中，父親孤身救險的英勇表現，榮立大功一次。當時在部隊引起不小的轟動。在看似平凡的後勤工作中，能立大功實屬不易。

父親的立功證書是這樣寫的：在緊急危險情況下，以自我犧牲精神，保護4個負傷同志生命安全，在敵機猛烈掃射下，使藥品得到很安全入庫，沒受到一點損失。

領導在頒發證書時，號召全體同志學習他機智果敢，英勇無畏，頑強拼搏的精神。稱讚他危急時刻沉着冷靜，以自我犧牲精神保護了戰友的安全，爲前線部隊爭取了寶貴的物資。

1952年9月，朝方爲我父親頒發立大功證書。

有人算過一筆賬，在朝戰中，美軍每一名作戰士兵的身後，有13名後勤兵支持，而志願軍每一名後勤兵需要支援上百名的作戰士兵。正是這種戰場上巨大反差，致使志願軍多次陷入彈盡糧絕的困境，甚至因負傷得不到及時的救治而失去生命。而後方戰士天天在敵人的狂轟濫炸之下，用鮮血和生命保障運輸暢通，傷亡之大，令人痛心。戰爭使志願軍認識到後勤對於現代化戰爭的重要性，以前認爲後勤部門只是一種輔助性的工作，其實後方供給問題是直接影響戰爭進程的主要因素，它是戰場中不可或缺的中堅力量。

朝戰不論是從武器裝備到後勤保障，敵我兩軍對比，可以看到中美兩軍在後勤供應上的巨大差距，志願軍能在如此懸殊的後勤供應情況下，取得如此戰績，後勤保障可稱之爲一個奇蹟！我們的志願軍戰士用血肉之軀，面對敵人的飛機大炮毫不畏懼，完全將自己的生命安危置之度外，靠的是堅強的意志，必勝的信念。志願軍打出了軍威國威！

1953年7月27日上午10時，歷經兩年的談判終於達成協議，各方在板門店正式簽訂停戰協定。1953年7月27日22時起，戰場全線全面停火。歷時三年的戰爭終於落下帷幕。

47軍於1951年4月入朝作戰，1954年9月回國。歷時3年5個月。

李奇微晚年說：在這個世界上，只有美國軍隊和中國軍隊以及蘇聯軍隊的戰鬥力是最強的，其他的都不值得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