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5年六月,劉秀稱帝后,天下形勢又爲之一變。

關中,赤眉消滅更始政權,並扶植劉盆子成爲關中新主人。由於赤眉更糟糕的治理能力,赤眉劉盆子政權所能控制的區域僅限於三輔。

他們控制的方式是,劫掠!

隗囂在更始政權內亂後,逃歸天水,瞬間又佔據了隴西、天水、金城三郡,河西走廊五郡則已經是竇融的地盤了,不過此時隗囂和竇融倒還結成了攻守同盟。

由於關中大亂,隗囂招攬了許多三輔地區的士大夫,比如班彪,比如馬援。

劉秀稱帝后,梁王劉永也耐不住寂寞,於公元25年冬天稱帝。

匈奴人不甘寂寞,扶植了安定郡三水縣人盧芳爲漢帝,派遣匈奴騎兵進入安定幫助盧芳攻城略地。

以上是外部情況的變化。

至於劉秀政權的內部情況,河北的農民軍或瓦解分化、或暴力消滅,基本上得到平定,劉秀駕臨河內,準備騰出手來進攻大都會洛陽了。

在西線方向,鄧禹也從汾陰渡河進入河西。

這裏科普一下,河西和河西走廊是兩個地理概念。

戰國初期,秦國東出,長期與晉國爭奪的是河西平原,在關中洛河以東、黃河以西。

秦穆公稱霸時,河西平原牢牢地握在秦國手裏。秦穆公之後,秦國長期處於農奴時期,落後野蠻,而東方晉國三分爲魏、趙、韓。

其中魏國通過李悝、吳起的變法,成爲三晉最強的諸侯國,然後由吳起統兵從秦國手裏奪取了河西之地。

之後大概在下圖紅線處,自北向南修起了長城,飛龍騎臉,徹底堵死了秦國東出的希望。

老實說,我覺得我們的讀者,應該都區分得清這兩個地理概念。

這麼寫,是因爲最近看大V們的文章,竟有分不清楚卻胡亂引用的。

某W大V,也是寫歷史的,寫得很棒。他針對最近的灣灣問題,寫了一篇文章,提出了一個說法:灣灣之於當前的中國,就像河西之於變法崛起前夕的秦國。

這個對比,非常恰當。

然後呢,我在Y大V文章裏,看到了這麼個說法:臺灣之於中國,就像河西走廊之於秦國。

我倒!河西走廊是霍去病河西之戰後才納入中央帝國版圖的,跟秦國有半毛錢關係?

各位琢磨琢磨這背後的聯繫——某大V看了別人的文章,嚯,這個比喻新穎,拿來用用,然後搞錯了概念,鬧出了笑話。

好了,繼續說鄧禹渡河。

先看圖。

鄧禹選擇了從汾陰渡河,先佔領了夏陽,之後又挺進到衙縣這裏。

更始中郎將左輔都尉公乘歙帶領自己的部屬十萬大軍,連同左馮翊的官兵一同前來阻擊鄧禹,大敗。

與此同時,赤眉也進入長安。

回頭,我們看鄧禹選擇的渡河地點,很容易看到他骨子裏的慫。

春秋戰國時期,秦晉爭奪,通常都從蒲反(當時叫蒲坂)渡河,因爲這裏可以直插對手心臟。

當然,面對的防禦也難。

那麼,我們是否可以認爲鄧禹是曲線救國呢?畢竟渡河纔是關鍵,從哪渡倒沒那麼重要。

答案是,鄧禹纔沒有曲線救國呢,他就是慫。

渡了河是不是應該立即南下奔長安去,趁着赤眉更始混戰從中取利?

他卻向西前進,奔衙縣去了。然後在衙縣這跟公乘歙打了一仗,戰術上大獲全勝,但戰略上一敗塗地——他本來有機會讓更始政權向他投降的。

不過,衙之戰之後也不是無法補救。

當時,三輔地區,先遭更始掠奪,又遇到更兇殘的赤眉,民不聊生,這時候聽說鄧禹大軍到來,軍紀還湊合,三輔人民就像盼親孃一樣盼着鄧禹進入長安。

有些心急的,乾脆扶老攜幼來迎接鄧禹,每天能有一千多人向鄧禹投降。

當時,鄧禹部衆越來越多,號稱有百萬之衆。

衆將這時候也都勸鄧禹趁着赤眉立足未穩,趕緊進攻長安。

鄧禹卻不同意。他覺得他打不下長安,同時,他覺得陝北上郡、安定、北地這些郡糧儲豐富、防守薄弱,可以先打下來。

柿子撿軟的捏,倒也合理。

但可以乘勢而爲時,還是菜鳥打三國遊戲的思路,專撿邊角料開拓,就是慫了。

明明是蔣委員長的角色,卻非得學教員上陝北打游擊,鄧禹這腦回路,看不懂!

鄧禹揮軍北上,也有收穫,三郡多個屬縣望風而降,打敗了許多赤眉別將帶領的小股部隊,西河郡太守宗育也向鄧禹投降。

劉秀在後方,聽聞這個消息後,立即向鄧禹下發敕令:

“大司徒您就像堯;赤眉亂賊就像桀。長安的官吏人民都無所依靠,你得乘勢而進,以順應人心、安撫長安百姓呢!”

但鄧禹依舊堅持自己的想法——頭鐵嘛!

鄧禹繼續進軍到栒邑,留馮愔和宗歆守栒邑,讓其他部將去各屬縣徵集糧食,之後到大要會合。

然後就出了差錯。

馮愔和宗歆因爲爭權不和,馮愔把宗歆殺了,因而就反叛了,帶兵進攻鄧禹。

鄧禹這下知道自己把事情徹底辦砸了,只好如實向劉秀飛書彙報。

劉秀卻也沒責備鄧禹,而是問使者:“馮愔最寵愛誰?”

使者告訴劉秀:“是護軍黃防。”

劉秀做出了一個驚人的判斷,他回信給鄧禹:“稍安勿躁,馮愔一定會被黃防抓捕。”

後來,過了幾個月,黃防果然把馮愔給綁了,帶領部衆來向鄧禹告罪。

劉秀這麼神?其實是他使了一招反間計。他打發鄧禹使者西歸的同時,還派出了尚書宗廣持節前去招降馮愔、黃防。

馮愔是帶頭謀反的,罪在不赦,當然不會投降。但黃防就難免想一想:“我真的要跟開掛男爲敵嗎?”

想通了,也就投降了。

出人意外的是,馮愔被押解到洛陽後,劉秀赦免了他。

一方面,劉秀對部下極爲寬容;一方面,天下未定,劉秀的部下,不同派系之間傾軋頗爲嚴重,這也是劉秀和合各方勢力的手段。

而這麼一折騰,鄧禹永遠地失去了解放三輔的機會。

如果說,昨天,他通過西征打下河東,奠定了名將地位,則今天,他的名將就要打個問號,明天,他將名聲掃地。

不過,明天的事兒,且按下不表。

且說說劉秀咋就到了洛陽。

答案也簡單,朱鮪投降了。

但過程頗有曲折。

當初更始帝劉玄殺劉縯時,李軼、朱鮪兩位都是堅定支持者,投降劉秀,朱鮪也有很深的顧慮。

劉秀平定河北農民軍再度南歸河內後,任命岑彭代行大將軍事,與大司馬吳漢,大司空王梁,建義大將軍朱祐,右將軍萬脩,執金吾賈復,驍騎將軍劉植,楊化將軍堅鐔,積射將軍侯進,還有偏將軍馮異、祭遵、王霸等率領數十萬大軍圍攻洛陽。

但朱鮪是個很有才能的人,殺了李軼之後,洛陽城裏他說了算。洛陽城又很堅固,糧草充盈。

所以,劉秀派出了大半將帥,圍攻了幾個月,仍然沒能攻下洛陽。

於是,劉秀派岑彭前往說降朱鮪。

岑彭先前在朱鮪手下當過校尉,朱鮪還曾經推薦他當淮陽都尉,兩人的交情大概很不錯。

岑彭到了洛陽城下,朱鮪在城上,兩人嘮得很開心。

話入正題,岑彭問朱鮪:“面對漢軍幾十萬大軍,大司馬您還能堅守幾時,更始已經滅亡,又有誰能支持你?”

這種形勢,朱鮪當然清楚,但他也說出了他的憂慮:“當初劉縯遇害,我參與其中,還阻止更始派遣蕭王去河北,罪過慎重啊!”

岑彭回報,跟劉秀講了朱鮪的擔心。

劉秀回答道:“幹大事情,不計較小怨恨。朱鮪現在要是投降,官位可保,怎麼會誅罰他。河水在前,決不食言。”

岑彭再次回到洛陽城下,向朱鮪說明了劉秀的態度。

朱鮪還有些懷疑,就從城上丟下一根繩索,對岑彭說:“如果說話算話的話,就從這爬上來。”

岑彭二話不說,抓着繩索就要玩攀巖。

朱鮪一看,信了岑彭的話,允諾投降。

又過了五天,朱鮪帶領輕騎去見岑彭。他仍然有戒心,出發前還交代部將:“堅守城池等我。如果我不回來,各位帶着大軍南渡轘轅關,去投奔郾王。”

郾王就是尹尊,更始帝劉玄所封,封地應該在郾縣。

朱鮪見到岑彭後,讓人把自己綁起來,和岑彭一起渡河前往河陽見劉秀。

劉秀接見了朱鮪,親自爲他解開身上的繩索,舉行了友好的會談之後,讓岑彭又送朱鮪回洛陽城。

第二天,朱鮪率領全部部下出降。

朱鮪被拜爲平狄將軍,封扶溝侯,後來官至少府,侯爵傳了好幾代。

這個結局不好,但也不壞。不過,以他的才能,如果當初選擇跟隨劉氏兄弟,成就恐怕不會比鄧禹低。

人生啊,選擇很重要。

因爲朱鮪的投降,洛陽得到保全。身爲洛陽人,我在這裏跪謝致意。

同時,不管是光武的漢軍,還是朱鮪的軍隊,都減少了很多流血犧牲,光武和朱鮪都積德莫大矣!

位面之子,洛陽歡迎您!

提醒一下,接下來,我們都稱光武政權爲漢——更始政權已經滅亡了嘛!

梁王劉永也覺得自己是漢,但後來沒打過劉秀,我們就不承認他了。

最後,再看看這一篇下來,漢軍開拓的疆土。

鄧禹在陝北開闢了一些佔領區。拿下洛陽後,整個河南郡也納入漢的版圖。

此外,舂陵劉氏剛起兵時,宗室劉茂也活動在京、密之間,自稱厭新將軍,後來攻下潁川、汝南,聚衆十餘萬人。

劉秀進軍到河內時,劉茂率衆來降,被封爲中山王。那麼,潁川、汝南,雖然此時漢軍沒有全部佔有,基本上也控制個七七八八了。

今天講到這裏,回見了您呢!

你好,我是不明山人,正在寫簡明中國政治史,每早六點,廁上一觀,可通天地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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