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在Bjergsen退役的第二天：陪你倒數

前幾年還在讀書的時候，我在去上8點早課之前總會做幾件固定的事。我會在7點之後幾分鐘起牀，有時是7:03，有時是7:08，但總是在7點後幾分鐘起牀。我會邊放熱水邊刷牙，然後洗澡。我不記得我上一次沒洗澡就出門上課的時候了，說實話，我覺得這事從沒有發生過。我也不記得上一次Bjergsen沒有作爲TSM中單參加LCS是什麼時候了。因爲這對我來說，是一件不可能發生的事情。但好像，在2013年後第一次，TSM要在中路沒有Bjergsen的情況下去上學了。他們在上8點早課之前沒有衝一個熱水澡。

在2015年的時候，《傳奇正盛》的第一部，Bjergsen說道：“我最大的恐懼就是，我可能會做得不夠好。可能一兩年後會有一個新的Bjergsen，一個比我更強的人，我想保持巔峯狀態會很難的。”

Legends Rising Episode 1

5年過去了，這些擔憂從來沒有成真。這些話語中也沒有任何一個字成真。在今年夏季賽從敗者組一路拼搏進決賽並取得冠軍，他在中路展現出了無與倫比的統治能力，甚至可以說打出了這麼多年職業生涯中，最優異的表現。可是現在回頭看我會想，這是否是因爲他知道，這是他的最後一個賽季了呢?老將佇立在職業賽場的峭壁上，身後是隊伍被淘汰與自己即將退役的懸崖，他高舉着TSM的大旗，3次面對Golden Guardians，2次面對Team Liquid，最後是與FlyQuest的對決。這甚至像是一個離奇的宿命，像是在他結束職業生涯前夕“三、二、一”的倒數。但每一次對方水晶爆炸的時候從自己的椅子上站起來，他知道，還有更多的英雄聯盟比賽等着他。

2020 LCS Summer Split MVP

5年過去了，他從來沒有“做得不夠好”，“新的Bjergsen”也從未到來。無論是誰取代了他的位置，無論那個人做得多麼出色，Bjergsen永永遠遠只有一個。他退役後，不會有人會說他“做得不夠好”。任何對他的抨擊總是有着條件的–他做得不夠好，因爲他沒有帶領隊伍的其他人獲勝;他做得不夠好，因爲他沒能戰勝世界上其他最偉大的選手;或者他做得不夠好，因爲什麼什麼。但他從來沒有“做得不夠好”。

2014年LCS春季賽是Bjergsen在北美的首秀，那個時候的40名選手，如今只剩4名仍在賽場。Bjergsen是這個聯賽的支柱，也許是那一根唯一的支柱。而他現在的離開，像是對我拋出了一個問題，一個一直在我腦海中迴響的問題，一個我找不到答案的問題。他在問我：“現在還剩下什麼呢?”

Bjergsen's First Year at LCS

在他開始他北美職業生涯的時候，也是我本科的第一年。我上了好多好多的課。我喜歡着一個女孩，然後我們斷了聯繫。我又喜歡上另一個女孩，又斷了聯繫。又重新聯繫上。我從布魯塞爾坐火車去阿姆斯特丹，望向窗外，飛越過幾十個小鎮，幾千裏土地，幾千萬個人。我有了新的室友，然後我又搬出去一個人住。我的親人離世。我的同學結婚。又是更多的同學結婚。而我想，這六年的時間線，對任何人來說，都沒有什麼特別的。

但Bjergsen的退役，是這無底時間深井中，落下的一塊巨大石頭。這一聲沉重，空洞。這個聲音告訴着我，這個世界在改變。但這也並不很對，因爲時間不會因Bjergsen的首秀或是退役而停止。萬事萬物總是在變化的，就像Bjergsen也一直在經歷着改變。看TSM早期的紀錄片，你就會發現那時的Bjergsen不過是一個剛退學的小孩。相比起現在看到的大鬍子，就會發現，改變並不是“正在來臨”，我們無時無刻不處於改變之中。只是我們通常注意不到改變，除了一些事物逼迫着我們不得不好好正視這些改變的時候。

成百數計的選手在這六年中來了又走，如今Bjergsen也是其中一員了。接下來的幾年裏我肯定也會時不時想起TSM的美好舊時光，就像我時不時會想起2016年在QG的Uzi與DoinB，和那年年末解散的ROX Tigers。我們也許會談論起Bjergsen和他的四個眼，或者最後一局時光守護者的選擇。但現在，一切感覺都不是那麼真實。他的退役沒有任何的徵兆，我們仍處於全球總決賽的時間段，自從三月就沒有過線下比賽，很難說這一切都是真實的。

Bjergsen at Worlds 2020

但最終，我也會養成一些其他的習慣。我開始在飛機上看書而不是聽陳慧嫺的夜機，我會衝着熱水刷牙然後再洗臉，然後我會在睡前和她打電話。就好像我過去六年都是這樣過來的。接着我會睡着。在夢中也許我會夢見TSM的中路是一張新的面孔，而當我醒來，發現那名中單選手真的不再是Bjergsen了。也許到那個時候，我才知道這一切都是真的。也許那個時候我才知道我也改變了許多。

如果Edgar Rice Burroughs那句“我們都是習慣的產物”是正確的，那麼LCS現在便失去它最爲熟悉的習慣了。Bjergsen留下的空白會被填補，但這僅僅是因爲那必須被填補。會有人去填補這個位置，他也許會做得很好，也許做得很糟糕，不過大概率是在兩者之間，這會使得坐在那裏的人與他背後往昔的榮光顯得格格不入。但生活總是要繼續，世界總是在變化。《傳奇正盛》的開始，Bjergsen說：“我出生于丹麥的一個小鎮。那裏只有一家雜貨店，一家餐廳。根本不知道這是個什麼地方…只要我看到有機會，我就會抓住。”讀本科時在每天去上學的早上，我會在Trader Joe’s買一根香蕉和一盒希臘酸奶，然後左轉進入University Ave。似乎四年時間每天都是這樣。可我早已不會走那條路了。在那個只有一家雜貨店，一家餐廳的丹麥小鎮，Bjergsen在那裏生活了十多年，他都不在那裏了。雜貨店在，餐廳也在，但Bjergsen不在了。中單的旁邊是打野和ADC，中單永遠坐最中間，一直以來都是這樣。但Bjergsen不再是中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