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多相聲愛好者眼中,“歌頌型相聲不可樂”似乎早已達成一種共識。即便像當年馬季先生創作上演的《找舅舅》《友誼頌》《登山英雄贊》等一系列膾炙人口的佳作,包袱也不如諷刺型相聲聽得火爆過癮。其他質量平平的歌頌型作品則更像是“對口朗誦”。其實歌頌不一定非要演員在段子裏大唱讚歌,有時候換種思路,可能會發現原來歌頌型相聲還可以這麼說......

相聲名家蘇文茂先生門下有一位得意弟子,名叫劉俊傑。劉俊傑在十年前曾創作過一段極具代表性的相聲,名叫《一天零一夜》。段子主題歌頌的是普通的出租車司機,但由頭至尾沒有一句令人乏味的說教,反而每個包袱設計都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當年劉俊傑爲參加首屆“南開杯”全國相聲新作品大賽,深入基層與“的哥”零距離接觸,體驗生活,蒐集素材。幾經易稿打磨,才最終得以在舞臺上大放異彩。

這段《一天零一夜》既然定性爲歌頌型相聲,那究竟有何高明之處呢?首先,故事離奇與可信並存。演員以第一人稱視角展開故事,描述了一名普通天津“的哥”在短短一天零一夜時間裏發生的種種奇遇。救助老人被家屬誤解、乘客遺失財物交公後發現是假幣、偶遇便衣警察誤當“流氓”......等等一連串的事件可謂曲折離奇,總能在觀衆毫無防備時發生突如其來的反轉。然而這些在現實生活中又都能找到影子,“的哥”每天接送乘客無數,保不齊這樣的事就會落到自己身上。有基於事實的素材作爲基礎,再加上提煉和適度的藝術誇張,才能讓觀衆覺得可信。觀衆信了,演員的包袱才能響。

其次,人物立體豐滿。很多歌頌型相聲總習慣於把歌頌的對象塑造得“完美無瑕”,但卻忘了水至清則無魚的道理。越是沒有缺點,越讓觀衆覺得假。劉俊傑先生在塑造“的哥”形象時,顯然更接地氣。既要通過各種奇遇反映出“的哥”熱心、善良,充滿正義感的美德,又從細節刻畫了一個普通人應有的心理活動和行爲舉止。此外,整段裏出現人物角色林林總總不下十個,要求演員在表演過程中頻繁跳入跳出,這也體現了劉俊傑先生作爲常氏相聲傳人在舞臺表演方面的深厚積澱。

比如,甲:我回頭一看後排座椅上放着個皮包,打開拉鍊包裏裝的滿滿當當全是錢。你知道我當時想什麼嗎?乙:你想送還失主? 甲:我想抽兩張......哪能啊!再比如,當看到前面跑過去一個女的喊逮流氓,後面有個男的在追時,甲:我把眼一閉,以後這類事我不管了。不行啊,閉不上,你知道那女的長得多漂亮啊! 類似的細節處理在這塊活裏還有很多,正是因爲有這些真實心態的描摹,才呈現給觀衆一個有七情六慾、有血有肉的”的哥“形象。

最後,包袱總在意想不到時抖響。整個段子幾乎每個包袱都出乎意料。再舉兩個簡單的例子:甲:沒一會兒老頭醒了,指着我說就是他...他兒子一聽,啪就是一個嘴巴。別打我啊,我到底怎麼了。(老頭)他要不救我,我就完了。 他兒子一聽趕緊給我給我道歉,對不起,大哥!(我)別對不起,先弄我上牙科。乙:好麼,牙都打掉了。短短兩三句人物對話中就接連出現兩次劇情反轉,急轉直下包袱也就跟着呼之欲出了。

如果說非要給這段《一天零一夜》挑個毛病出來,那或許就是底包袱“我一系鞋帶,你就踩剎車,能不流血嘛!”與網上流傳的段子多有雷同之處。底雖然依舊很響,但之前聽過這一網絡段子的觀衆反響就沒那麼強烈了。當年曲藝理論家薛寶琨先生曾對他的相聲有過這樣一番評價:劉俊傑不是靠子虛烏有的媒體炒作徒有虛名,也不是憑東捋西抄的浮糜小惠欺世盜名......他是在爲數不多辛勤耕耘的藝術家中,心態最爲平和沉實的一位,是最富有長遠勁兒和琢磨味兒的相聲美學追求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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