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芥末老生(作者原創授權)

建安十三年(208年)12月,曹軍兵敗赤壁,主力狼狽撤往荊州北部,周瑜和劉備隨後一路追擊到江陵(今荊州市),開始全力攻城,而孫權此時則趁機親自帥軍北上攻打合肥(今合肥市)。一時間在東西兩線,大戰幾乎同時打響,孫劉聯軍開始了對曹操的戰略反攻。

(孫權:弟兄們,該咱們喫肉了)

那麼, 孫權爲什麼要這麼急切地來打合肥呢?從戰術角度來說,就是要策應周瑜在江陵的攻勢,讓曹操首尾難顧、進退失據,從而在東西戰場上被各個擊破,一舉拿下江陵、合肥這兩個重鎮。從戰略角度來說,就是要在將來對獻帝所在的許都(今許昌市)形成鉗形攻勢,從根本上動搖曹操的統治。

(獻帝:愛卿速速來救朕脫離曹賊)

合肥位於施水與肥水的交界地帶,而濡須水、施水、巢湖和肥水組成的水道,正是溝通淮河與長江兩條天險的最便利、最重要的通路,合肥城就是這條水道的咽喉要衝。

東吳水軍沿長江北上經濡須水入巢湖再轉進施水,拿下合肥這個戰略要衝之後,繼續北上經肥水從壽春(今壽春縣)進入河道寬廣的淮河,最後再沿穎水北上便可直抵許都城下。而西線的周瑜和劉備聯軍,在打下江陵之後,沿荊湘北道和漢水繼續進攻襄陽(今襄陽市襄州區)和樊城(今襄陽市樊城區),擁有強大水軍的他們依靠制水權一旦拿下這兩座依漢水而建的城池,就打開了南陽盆地的南大門,再沿淯水一路北上即可如探囊取物一般地拿下宛城(今南陽市宛城區),富庶的南陽盆地就落入了手中,得到從這個地區補充的各種資源後迅速直插許都,與東線孫權指揮的水軍會師於城下。到那時,天下震動,四方響應,便可一舉扭轉乾坤了。

退一步講,如果周瑜和劉備在西線進攻不利,沒能配合已經兵臨許都城下的孫權形成鉗形攻勢,他也可以退回到淮河,依靠強大的水軍取得淮河的制水權,北依寬闊湍急的淮河,西靠連綿險峻的大別山、北硤山,隔絕南北、封鎖交通,就可以一舉把整個淮河南岸地區全部收入囊中,與現有的江東根據地完全連成一片。東吳地處南方缺乏優質戰馬(周瑜在夷陵繳獲了300匹戰馬這樣的事兒都要特別的慶祝一下,可見戰馬對東吳軍隊是多麼的重要),與曹軍進行陸戰的劣勢非常明顯,然而掌握制水權的東吳水軍,一旦進入了水網密集縱橫的淮泗地區,就真如蛟龍入海一般無可匹敵了。此後再假以時日,孫權在淮南地區不斷推行恩化,安撫和收編地方武裝勢力,收攬此間數以十萬計的流民,再利用他們的力量加大建設力度,大力開發屯田,廣爲興辦學校,使百姓安居樂業,政府糧賦充足,實力便可一日千里地迅速膨脹起來。

與此同時,還可以不斷地派遣水軍,由淮河進入洪水去進攻汝南(今汝南縣);由淮河進入渦水去進攻曹操的老家譙縣(今亳州市);由淮河進入泗水去進攻下邳(今古邳鎮),進而再順沂水北上進攻臨淄(今臨淄區),如此不停的騷擾劫掠豫州、徐州、青州,把曹操的大後方徹底攪爛,整個淮河以北將再無寧日。曹軍只能在各條水道沿岸投入大量的兵力,去嚴陣以待這些隔三差五就會突然出現的偷襲,後方變成戰場,軍兵疲於奔命,百姓不能安心生產,久而久之州郡殘破、民生疲敝,此消彼長之下南北方的實力對比就會出現重大逆轉,攻守之勢異也。

再退一步講,即便力有不逮,難以向北進攻,也可以堅守此城,阻斷曹軍從渦水入淮河、再由肥水經此南下濡須口直接進入長江的通道( 七月,自渦入淮,出肥水,軍合肥)。以周圍原有的塢堡,衛城爲節點再向外延伸出衆多武裝據點,利用縱橫交錯的河湖水道聯絡交通,構建起支撐點和交通線,組成線性防禦帶,擴展整體的防禦縱深。

赤壁之戰孫劉聯軍雖然勝利了,但是長江防線的缺點也暴露無遺。當時東吳有效統治的範圍,基本都集中在沿長江南岸的一片狹長地帶之中,再往南的地區開發程度很低,農業生產極爲落後,缺乏足夠富庶、足夠廣闊的縱深腹地。長江雖是天險,但它既是江東的第一道也是最後一道防線,而且長江防線過長、中間還有山川阻隔,不利於調動、集中己方的兵力,一旦有一點被曹軍突破就意味着全線被突破,整個防線就崩潰了。所以就必須要把防線向北推進,拓展戰略防禦縱深。這也就是後世人們經常講的所謂守江必守淮的道理。

孫權挾赤壁大勝的餘威親帥大軍直抵合肥城下,又命張昭領兵進攻當塗(今當塗縣)切斷合肥城的後路,而此時恰逢鎮守合肥的前揚州刺史劉馥剛病逝不久、新刺史剛到任之際,本以爲可以將合肥城一舉拿下,但沒想到合肥與當塗二城中有很多以前爲躲避孫策的殺戮而逃來此地的江東籍人士,他們的抵抗異常堅決,張昭在幾次進攻當塗無果之後,就獨自撤兵回江東去了。

在冷兵器時代,攻城戰的難度非常大,這比在野外進行會戰還要更困難,絕對是對一個將領綜合能力的全面考驗。但是此時孫權的大將們都跟隨周瑜去了荊州前線,只有他和張昭來到了合肥。苦無破城良策的孫權,情急之下就想率輕騎親自去突擊敵人,不過被手下死死勸住了。攻方統帥如果因爲城池堅固、防守嚴密而久攻不克就在惱怒之下輕率出擊,一旦不幸受傷、甚至喪命,就會導致整個戰場形勢瞬間逆轉。蒙哥在釣魚城下、努爾哈赤在寧遠城下,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那既然攻城戰這麼不好打,那能不能只留下少部分兵力監視和牽制城中的敵人,而主力直接沿水北上呢?也不行。一是,補給很容易被城內之敵出城騷擾破壞。二是,一旦向北的進攻不利,會被在此處切斷退路。於是局面就這樣僵持了下來。

忽然一天夜裏東吳巡邏兵抓獲了二名曹軍的送信人,搜出的密信上說 :將軍張喜受曹操命令帥步騎軍共4萬人前來增援,目前已經到達雩婁(今固始縣東南附近),距離合肥就三四天的路程了。孫權聽後大驚, 他包圍合肥已經100多天了,遲遲不能破城,軍兵們早已經疲憊不堪士氣低沉。 自己的孤軍如果此時在堅城之下被內外夾擊,恐怕就要立即一敗塗地了。於是,他急忙命令連夜燒燬營寨,全軍上船沿施水、濡須水退回了江東。

不久之後張喜的援軍果然到了,不過根本沒有什麼4萬人馬,只有區區二三千而已。原來這一切, 都是曹操手下的揚州別駕蔣濟在苦等援軍不來的情況下,使出的一招無中生有之計。他僞造了張喜帶4萬人馬前來增援的假消息,然後讓人帶信入城,他知道肯定會有送信人被抓住,信也會被發現,但他恰恰就是想要用這樣一個假消息把孫權嚇走,而孫權果然中計撤兵了。

孫權對合肥的第一次進攻,就這樣戲劇性的草草收場了。此後餘生,在每個寂靜的夜晚,孫權想起這次退兵的時候,恐怕都會追悔莫及吧! 有意思的是,多年之後孫權在合肥城外又遭遇一場人生滑鐵盧,一顆名叫張遼的將星從此耀眼於世,當然,這是後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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