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快哉風

詩詞中的詠雪名作，細數起來多如牛毛，但是論氣魄宏大，豪放雄奇，千古以來只有兩首堪稱絕唱。一首是毛澤東的《沁園春·雪》，另一首則出自一個被稱爲“昏君”的金國皇帝之手，先來看一下。

《念奴嬌·天丁震怒》：“天丁震怒，掀翻銀海，散亂珠箔。六出奇花飛滾滾，平填了山中丘壑。皓虎顛狂，素麟猖獗，掣斷珍珠索。玉龍酣戰，鱗甲滿天飄落。

誰念萬里關山，征夫僵立，縞帶沾旗腳。色映戈矛，光搖劍戟，殺氣橫戎幕。貔虎豪雄，偏裨英勇，共與談兵略。須拼一醉，看取碧空寥廓。”

這首詞上半闕描繪北國雪景，下半闕抒發豪情壯志，境界之高、氣魄之大、辭句之奇，絲毫不弱於《沁園春·雪》，咄咄逼人的氣勢更勝一籌。當時，這首詞傳到南宋，無數江南文士看到後不得不歎服：“北地之堅強，絕勝江南之柔弱。”

詞的作者，是金國第四位皇帝完顏亮，輩分上是我們熟悉的金兀朮（完顏宗弼）的侄子。他是個譭譽參半的歷史人物，一方面弒君奪位，荒淫好殺，被罵爲“淫帝”、“昏君”；一方面遷都燕京，嚴肅吏治，積極進取天下。他只有一點爲世人公認：冠絕一時的詩詞水平。

完顏亮自小傾慕漢文化，曾拜漢儒爲師，他的存世詩詞幾乎篇篇是名作。金庸先生在《射鵰英雄傳》中提到過兩首，一首《題畫》：“萬里車書何混同，江南豈有別疆封。提兵百萬西湖上，立馬吳山第一峯。”還曾在扇子上題詩：“大柄若在手，清風滿天下”。

這樣睥睨天下的豪邁詩句，一般人絕對寫不出來。

完顏亮還有一首《鵲橋仙·待月》：“停杯不舉，停歌不發，等候銀蟾出海。不知何處片雲來，做許大、通天障礙。虯髯捻斷，星眸睜裂，唯恨劍鋒不快。一揮截斷紫雲腰，仔細看嫦娥體態。”

賞月的詩詞寫到如此霸氣，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桀驁之氣躍然紙上，連王國維都評價“俚而實豪”。

回到詠雪，除了《念奴嬌·天丁震怒》，完顏亮還寫過一首婉約的小詞《昭君怨·雪》：“昨日橋村漁浦，今日瓊川小渚，山色捲簾看老。峯巒錦帳，美人貪睡。不覺天花剪水，驚問是楊花，是蘆花？”

兩首寫雪的詞，風格迥異卻都是千古絕唱，時人稱“一吟一詠，冠絕當時”。

文如其人，完顏亮是個真性情男子，他曾對大臣說：“吾志有三：國家大事皆自我出，一也；帥師伐國，執其君長問罪於前，二也；得天下絕色而妻之，三也。”

權力。戰爭。美人。人生理想何其赤裸裸，毫不矯揉造作，和他的詩詞一模一樣。

順便一提，完顏亮進取南宋的起因也是因爲一首詞：柳永的《望海潮》。《詞苑叢談》記載，“金主亮聞之，欣然有慕於‘三秋桂子、十里荷花’，遂起投鞭渡江之志。”

這位詩人皇帝完顏亮，雖然後世因人廢文，作品只留下了寥寥幾首，在產量上遠不及他的後代乾隆皇帝，但論詞章才華，後者無法望其項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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