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後半年,疫情形勢有所好轉,兩屆格萊美獎獲得者、跨界音樂家吳彤便攜全新專輯《極(POLE)》正式迴歸,新專輯共收錄8首全新音樂作品,均爲吳彤本人全詞曲創作並擔綱製作。新專輯的封面來源於藝術家江賢二先生創作的畫作《對永恆的冥想》(Meditation on Eternity)。書法“極”字則出自於知名畫家童振剛先生之手。

在專輯錄制期間,新冠疫情正在迅速蔓延,它帶給所有人焦慮與困窘,使全世界不得不認真思考未來的樣子,以及人與人、國與國之間的關係是封閉還是交流?是單邊還是多元?這首作品所包含的多元化音樂,以及所呈現的跨界曲風,似乎提醒着“極”作爲一個思考的契機,在這個特別時期的重要性。

據吳彤介紹,當時大家都蟄居在家,集中的排練、錄音都難以實現。多虧互聯網的連接,趙衛在南京完成了編曲和吉他部分,John在巴黎錄鼓,Ben在紐約錄了貝斯,自己則在北京的錄音棚裏和付鵬最後完成了《極》這首作品。“所有人都在感慨,突如其來的災難,簇生了這種出乎意料的合作方式。就像這首作品的製作過程,當我們被物理距離侷限,或許心裏距離並沒有受到阻礙,只要你願意,換一種方式可以擁抱更大的世界。”

器樂專輯全新亮相,錄製過程充滿挑戰

“這是一張以笙爲主的器樂專輯,聚焦在笙不同的表現力,對現代音樂、古典音樂的致敬,對現代音樂語言的探索,以及笙和電子音樂、搖滾樂以及室內樂的碰撞。另外,新專輯也融合對當下的思考,探求更高遠的精神境界。希望大家能通過聆聽音樂作品進而療愈、撫平心靈。”吳彤對專輯和音樂的介紹中滿是真摯。

其實嘗試着戴上耳機聽,會發現笙就是一個小小的口風琴,聲音充滿很大空間和想象力。相對於之前的專輯,這張專輯的突破來自於吳彤最近十年的精神、美學學習後的體會,當中涉及笙不同的音樂語言。“笙是非常平和、中和的音樂,聽完之後會有一種生髮的感覺,同時又是一種優雅節制的表達,類似美學上一種審美的感覺。”這是古代文獻中對笙的記載,專輯中旋律相對平緩的《檐頭雨》就是這樣一種表達,“創作背景依然是疫情期間焦慮狀態,創作故事來自宋朝的一個禪宗公案,小沙彌聽到屋外雨聲後的頓悟。故事激發靈感,情緒復刻旋律,所以整個表達非常簡單和平穩,並沒有太多情感上的起伏,就像一種自然的時光當中,音樂自然在那兒,能讓我們安靜下來,而這樣的音樂對快節奏的生活和狀態來說,無疑是一種不錯的補充。”

曾經,年輕的吳彤在和搖滾樂隊、世界民族樂團或者電子樂團的合作中,也會要求自己儘量挑戰複雜、速度和豐富,但是後來發現,靜下來也需要技術,甚至要保證心臟跳動地頻率平穩。他說,是人生閱歷和古笙文化所帶來的啓示,“自己要先安靜下來,才能分享安靜的音樂,而安靜的音樂對於我們這個飛快速度發展得時代來講,是一種非常不錯的補充。”

傳承創新民族文化,全力推向國際舞臺

憑藉在跨界音樂上的卓越成就以及對民族樂器笙的傳承改革,吳彤在中國及世界範圍都有相當的知名度。在他的推動之下,笙文化成爲國家非物質文化遺產;他帶笙歷經從傳統到電子的改革,用三度疊加的演奏方式,構建現代音樂的構架和色彩,也對混響、失真進行處理,創造更多笙的語言;同時他隨絲綢之路演奏團的世界巡演,向外介紹這一件獨特稟賦的樂器,無論獨奏、重奏還是協奏,笙都能大放異彩。他還在數次演講中,將自己幾十年來習笙所得所感所悟盡數告知,梳理出“和德清正”四種文化精神,爲笙正名;分享幼時習笙經歷中與父親的對抗與和解,以及出於對故人懷緬而起的笙歌創作。

緣分註定。吳彤出生在民樂世家,從太爺起就從事製作和演奏中國民族管樂器,直到今天,這門手藝已經傳了四代近百年。“五歲那年,我拿到人生中的第一攢。是爺爺做的兒童笙,笙苗用湘妃竹,花紋素雅,非常精巧別緻。本以爲是最心愛的玩具,不承想後面卻是一個無比漫長和痛苦的磨鍊過程;那攢笙音量很弱,不利於日後的演出,所以不到半年,父親爲我做了一攢笙。大小更接近成人使用的尺寸,笙苗用紅木製成。七十年代紅木的價格雖不像現在這樣高,但也十分金貴;考入音樂學院附小以後,學校爲我配發了一攢笙,那是父親的徒弟,時任民族樂器廠管樂車間主任的謝立如做的。從附小到大學畢業的十一年間,這攢笙一直陪着我。”

歷經變遷。吳彤的生命當中,笙是一個重要的音樂線索,開蒙的時候,有太多問題需要解決,技術、風格、表情等,都是恩師楊守成先生牽着他一步一步走了過來。長大後,又想着玩出點兒新花樣,於是又在搖滾、流行和世界民族音樂中打滾,又一步一步的有了更寬闊的音樂視野。近年來,吳彤接觸的音樂風格越來越多,從流行音樂到世界音樂,對樂器的要求也越來越多,所以他選擇不斷地“改革”樂器。“傳統的立式麥克風會限制移動,在戶外的體育場演出時,爲了和觀衆有更多的溝通,在進行了兩年的試驗之後,我發明了全半音的二十九簧電子笙。不加擴音管的時候,音色和外形完全是傳統原貌,但接上預置在笙內的麥克風,就可以自如地在舞臺上移動了。”

尋找初心。最近幾年,吳彤突然發現纔剛開始認識這件樂器。它是早已失落在不斷更迭的歷史洪流中的精神遺產。從齊宣王三百笙竽的曠世絕響,到魏晉時期《笙賦》裏依稀浮現的禮樂光芒,怎奈何竽在大唐盛世黯然退場,只留下一攢玉笙在南唐的宮闕里優雅而神傷。在隨後那些風雨飄搖的歲月裏,笙簫寂寞,無以言說……或許,只有這片金清玉振的小小笙簧和那幾管剛直勁節的紫竹笙苗,還能帶給我們些許關於那個黃金時代的想象。

40年過去,吳彤對笙的感情也慢慢變化着,從好奇到厭煩,再後來成了拿第一的武器,現在好像變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模樣,因爲笙裏記錄着獨屬於吳彤的故事。“更均勻的呼吸,更緩慢的速度,在精細綿長的氣韻中,讓靈魂得到安撫。在這更高更快的時代裏,笙是一份來自遠古的禮物,是另一種勇敢和從容的態度。所以現在的演奏,除了技巧之外,更能夠在每一次中感受到呼吸的節奏和心跳的速度,所以這個階段的笙更像一面鏡子,能夠看清楚自己。”

此外,笙這件樂器,還是父親留給吳彤在這個世界上安身立命的方式,同時也承載着吳彤對父親的記憶——訓斥、懲罰、極少的幾次欣慰的笑。“每次遇到困難或者想要偷懶的時候,腦海中會浮現父親堅定的面容。或許是因爲加入了我和父親之間那源於骨血的思念,我感到對這件樂器又多了一份感情。這是一種看似平淡,卻又無法割捨的默契。”

無論是身份還是音樂,只有融合沒有轉換

16歲的吳彤曾在輪迴樂隊,以一首《烽火揚州路》點燃搖滾之火,是最鋒芒畢露的搖滾老炮兒。也曾爲《春光燦爛豬八戒》演唱主題曲,讓搖滾樂迷莫名其妙。他還和鄭鈞一起登上春晚,但唱的卻是民歌。2010和2017年兩度登頂獲格萊美之後,又作爲助演嘉賓登上了《歌手》的舞臺,他的笙音開場如肅殺的旌旗之風,爲古風作品《御龍銘千古》鋪墊了極強的氣勢。

最近十多年,吳彤走出了一條獨特的東西方文化融合之路。吳彤認爲,世界各國的音樂都是相互依存的,都表達着人們對生活的期盼和人生感受。剛出國的時候,吳彤那民族文化的自豪感和音樂世家的優越感,以及個人的音樂素養充斥全身,但幾年之後他也發現了別人不同的美,領悟到學習音樂不僅僅是學習一個曲子、一種態度,更是一種傳承的方式。“我並不覺得自說自話就能達到全面、豐足的狀態,而是應該有一種開放和吸收的態度,在向別人學習地同時讓自己變得更強大。看印度的老師和學生互動,能夠反觀我們的音樂教育,能夠讓我們反思如何看待傳統音樂的教育,同時在跟他們學習的過程中會受到刺激。中國的笙有三千年的歷史,但在你的表現當中沒有那麼多,這讓我踏實下來研究笙文化中什麼是可以補充現代的美,同時走出去以後看到不同的音樂風格,在用笙跟他們的交流中同時也豐富了現代的語言。”

很多人會問,“你是吹笙的那個吳彤,還是唱搖滾的那個吳彤?”其實對於吳彤自己來說,所有的身份都是吳彤,並且所有身份的吳彤都是同時出現。在吹笙的時候,他也希望挑戰一些新的部分;當真正走向世界的時候,他也會希望找到笙文化更深的根,把更多更有營養有的美傳遞給觀衆。演唱可以直抒胸臆,跟大家分享現在的所思所想,音樂沒有歌詞,倒讓聽者有更大的想象空間,所以音樂人的標籤更加客觀。音樂也是一樣,傳統音樂,古典音樂,搖滾樂……不同的音樂風格,從來沒有想過要平衡,因爲從來沒有將他們獨立,所以跨界的音樂形式會讓自己擁有更多的自由。“你要首先被你的音樂感動,這樣才能感動別人,讓別人有感受,音樂在舞臺上的表達除了音符以外,音樂背後的思考和感動纔是最重要的。”

往後,吳彤將繼續自己獨特的音樂探索之路,他也將尋找一種全新的音樂模式,一種最適合他的表達方式和音樂語言,而這種方式將是一種具有國際視野的,或許是民族音樂與西方音樂、與當代流行音樂的融合,“最好的音樂是由演奏者和聽衆共同完成,我能做到的就是儘量讓自己能夠反映最真實的感受,用最精準的音樂語言呈現,也希望碰到更多的聽衆進入音樂,相遇在音樂裏面。”

說起未來,吳彤表示並不會有太多的刻意,更多的反而是期待,期待能夠不斷的出現一些真誠的作品,碰到一些真誠的聽衆。在音樂中最想實現的永遠是下一個作品,在吳彤的腦海中一直有個想法,“笙是迷你管風琴,如果可以和管風琴一起合作應該是一個不一樣的嘗試。在歷史上,笙和編鐘叫鐘聲之樂,一種廟堂的莊嚴優雅的表達,所以在未來希望能夠有這樣的合作。”

“我們每天都在拼命的往前走,有時候反而走了一個錯誤的方向。當下永遠是最重要的,因爲當下有可能成爲回憶,在不斷回憶的時候,那個回憶會影響當下的選擇,而當下的選擇又會創造不同的未來,一直活在愛裏、活在你的感受當中是最重要的。所以如果能夠每天活在當下,和自己在一起,做自己願意做的事,就是成功、是幸福。例如,我幻想着可以在戶外吹笙,選在子時或者午時的天壇圜丘,月華入水,清風徐徐,忙碌的城市終於放慢了腳步,靜靜地,靜靜地,聽……”

(部分圖片源於網絡)

責編:楊曉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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