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水做空歡聚時代疑雲

本報實習記者/吳清/記者/張靖超/北京報道

知名做空機構渾水公司質疑國內視頻直播龍頭歡聚集團YY直播的90%業務數據造假並宣佈做空的事件還在持續發酵，上一家被渾水發報告質疑作假並做空的知名中國公司是瑞幸，目前已宣佈退市。

此次事件的主角歡聚時代回應發聲，稱渾水的報告包含大量錯誤的信息和陳述，以及誤導性結論。“渾水的質疑是因爲不瞭解整個直播行業的商業模式。歡聚集團的運營數據在同行間都可參考，符合行業邏輯。”歡聚集團方面在回應《中國經營報》記者採訪時表示。

對於記者的直播行業的商業模式是怎樣的及渾水報告裏具體有哪些錯誤信息陳述時，歡聚集團方面並未有直接回應，只是表示，接下來會有更詳細的回應公告發布。

不過，正如這份71頁的渾水報告裏所說的，渾水經過長達一年的大量調查分析，才讓這個新騙局浮出水面。那爲何對直播行業刷流水的這種潛規則會一無所知？又爲何在百度剛宣佈收購歡聚集團的YY之後的這個時機發布？渾水花了大量的時間精力難道真的是爲了蹚一次渾水？留給外界諸多疑團有待解開。

對此，渾水創始人回應表示，列出部分案例分析是爲了讓讀者理解，並不代表所有的證據鏈；百度對歡聚直播的收購，打亂公佈做空報告的原定計劃；百度不是做空目標。

作爲該事件關鍵一方的百度截至目前依然未有回應發聲。不過據記者多方瞭解，在百度出資36億美元收購歡聚時代的國內直播業務後，近日，包括高級副總裁沈抖、高級副總裁崔姍姍、副總裁曹曉冬等百度高層就飛赴廣州與YY直播團隊進行懇談，並進行後續對接工作，凸顯了百度對此次併購的高度重視。

隨着各方的回應和發聲，更多的事實和真相正漸次浮出水面，很多卻依然還在深潛。

長達一年共71頁的做空報告

記者手裏拿到的這份71頁做空報告顯示，渾水經過一年的調查研究發現，認爲歡聚集團旗下的YY直播在營收、利潤、用戶等數據方面都存在造假嫌疑。

“經過我們長達一年的調查，一個新騙局浮出水面，YY的直播業務大約有90%數據是僞造的，”渾水方面稱，其很清楚YY直播業務是徹底的弄虛作假。那是一個海市蜃樓般的生態系統。在高收入的業績表現中，實際存在的真實業績，只佔披露數據中很小一部分。

針對YY業務的調查分析，渾水稱主要採取了兩種途徑，一種是通過自動化手段採集和分析了YY 的1.156億筆交易數據；還有就是審查文件和賬戶、臥底實地工作等渾水的傳統方式。

基於長期的調查，渾水指出歡聚集團實施“欺詐”的三種方式：一是YY有50%的用戶打賞都來自自身的服務，另外40%則來自於外部機器人或主播自己；二是主播的禮物會被系統回收，那些號稱每年可以賺上千萬元的頭部主播，實際年收入不超過250萬元；三是管理主播的公會也參與了欺詐，YY上的大型公會都由YY前員工擁有，通過對比歡聚集團的財報和YY前五大公會的企業徵信報告，2018年這些公會的收入不到歡聚集團公佈的15%。

歡聚還特別列舉了幾個典型案例。例如摩登兄弟在YY平臺停播時仍能持續收到虛擬禮物，而收到的很多禮物其實都來自歡聚集團的服務器。渾水分析了96個隨機選擇的粉絲數據，認爲有約97.9%的虛擬禮物收入可能涉嫌造假。

基於以上對交易財務數據和用戶數據等的調查分析，渾水認爲，歡聚集團的直播收入中約 90%是欺詐，此外，渾水還表示歡聚集團的海外直播平臺BIGO live 80%的營收也屬於欺詐營收，並詳細分析列舉了欺詐營收的來源構成及虛構銷售、虛構用戶數據的過程。

渾水認爲，Bigo的財務作假爲YY帶來了巨大的公允價值重估收益，從而進一步提升了YY股票的價值。“YY從董事長李學凌手中收購了Bigo，這本就是一個騙局，通過交易，李董事長至少從YY股東手中拿走了1.56億美元。”渾水稱。

揭直播行業潛規則

渾水的做空報告一經發布就迅速炸鍋，並引起了資本市場的強烈反應。美國當地時間11月18日，歡聚集團的股價盤中跳水，跌幅一度近30%，收盤時，歡聚集團的股價大跌26.48%至73.66美元/股，市值蒸發了22億美元。

記者注意到，受該消息影響，中概直播概念股也全線下挫，鬥魚、陌陌、嗶哩嗶哩、愛奇藝、微博等均跌超4%，虎牙跌幅超3%。

爲此，歡聚集團在渾水報告發布後的第二天晚間迅速發出了一份簡短的回應公告。公告稱，渾水發佈關於JOYY的做空報告，引發市場焦慮和不安，導致股價異常波動。該報告包含大量錯誤的信息和陳述，以及誤導性結論。

“直播已是互聯網行業的重要收入手段，已有多家知名的互聯網上市公司，以直播作爲主要收入來源，”歡聚集團方面稱，渾水的質疑是因爲不瞭解整個直播行業的商業模式，JOYY相關的運營數據都有同行業數據可參考，符合行業邏輯。

同時，歡聚集團稱公司有強大的現金流和現金儲備。爲了反駁渾水報告對於公司利潤真實性的質疑，公司可以提供海內外現金餘額和銀行存款對賬單，被有能力的第三方機構做現金確認和調查。爲了展現公司對長期前景的信心，JOYY將繼續執行3億美元股票回購計劃。

對於記者直播行業的商業模式是怎樣及渾水報告具體存在哪些問題，截至發稿，歡聚集團並未有直接回應，不過卻是透露了直播行業圈內熟知的一個潛規則：直播刷流水。

據一位直播行業的人士透露，直播刷流水是目前業內默認的一個常態。“直播平臺的專業主播背後會有公會，公會公司都會給旗下主播刷禮物送流水漲人氣，”上述直播行業人士對記者表示，真實的流水和刷的流水平臺與公會分成都會有差別，其中刷的流水平臺公會分成比例要高得多。

“平臺流水並不等於公司營收，一般平臺流水是大大高於公司實際營收的，”一位互聯網行業人士表示，渾水報告裏指出歡聚直播業務流水造假，就是有大量的刷的流水，而不是公司的財務造假。

因此，從這方面來說，與渾水做空瑞幸業績財務造假還是不同的。“渾水相當於揭露了一個行業存在的普遍現象或者說潛規則，板子打不到歡聚一個身上，就看資本市場和投資者如何看待了。”上述互聯網行業人士對記者表示。

記者也注意到，歡聚集團股價在經歷做空報告當日股價暴跌後，已經迅速恢復。截至11月22日收盤，歡聚集團股價已經恢復到86.11美元/股。

諸多疑問有待解答

現在大家的疑問是，作爲一家知名做空機構，身經百戰的渾水花一整年時間，花大量的精力來做這份報告是爲什麼？難道真的是爲了揭露直播行業圈內甚至圈外都熟知的一個潛規則？或者說，渾水真的對中國的直播行業“一無所知”？

資料顯示，渾水公司的老闆卡森·布洛克曾在中國工作和創業，出了一本《傻瓜也能在中國賺錢》的書來討論中國模式和商道，可謂是一箇中國通。

記者發現，渾水從2010年起截至目前曾對近20家中國上市企業進行質疑和做空，其中9家目前因此退市，退市的企業中有中國高速、輝山乳業、綠諾國際等。另外東方紙業等則是股價累計下跌超80%。做空報告可以說是不出則已，一出招招見血。

不過渾水也不是每次都一擊必中，安踏體育、新東方都曾讓渾水的做空無功而返，股價不降反升。

上述互聯網行業人士表示，目前主要看歡聚集團自身是否真的經得起考驗。如果真的是如歡聚自身回應中說的渾水報告存在大量錯誤，這次渾水的做空大概率鎩羽而歸。“目前來看，渾水揭開了直播行業存在的一個普遍問題，對歡聚的影響比較有限。”上述互聯網人士表示。

11月22日，野村證券最新研報也顯示，綜合現金回購計劃、與百度交易及直播行業專家訪談等因素，認爲歡聚不存在渾水在其報告中指出的會計欺詐問題。

這意味着，本次渾水的做空有可能收效甚微。那是什麼讓渾水這麼多年一直堅持做空中國公司？這或許從本次渾水做空報告中一句話可窺見一斑。“過去10年來，我們一直認爲中國公司的衰敗程度遠遠超過大多數投資者的想象，但YY直播真的是中國公司中僅有的幾顆老鼠屎嗎？或者說，代表了中國上市公司的高管對美國法律的普遍漠視？”渾水方面表示。

或許正是渾水這個“中國通”瞭解中國上市企業存在的一些缺陷和問題，才讓其高度關注中國上司公司。但問題是，這次渾水花這麼大的時間精力揭露了一個行業潛規則，有些費力不討好。

不過，記者也注意到，這次渾水做空報告除了揭露了直播行業的一個普遍現象外，也暴露了歡聚集團本身的一些問題，比如Bigo的收購操作和收入來源等。這有待於歡聚集團進一步的說明和歡聚、渾水接下來的互證。

而作爲此次事件另一方的百度，目前依然對此事保持着沉默。

“作爲一家紮根中國本土的企業，又要花這麼多錢介入直播行業，百度有很大的概率對直播行業的這些潛規則是知道的。”上述互聯網行業人士表示，所以百度應該不會因爲此事放棄收購，不過按計劃收購要到明年上半年完成，中間的收購方式和內容可能會有些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