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我方特邀作者竹映月江

說起金庸先生的封筆之作《鹿鼎記》,總能讓人想到無數有趣的劇情。無論是張衛健版中“涼風有信,秋月無邊”的韋小寶經典口頭禪,還是張一山版中引發爭議的“鰲宅”匾額,都化爲觀衆們武俠記憶的一部分,永遠傳頌着那個快意恩仇的江湖。

江湖的故事從來不曾遠去,早在張一山版“鰲宅”牌匾沒有走紅前,“抄鰲拜家”便是《鹿鼎記》的重頭戲之一。周星馳版中,韋小寶手持火槍拿着多隆當靶子打;陳小春版裏,韋小寶又與索額圖一起對着鰲拜的萬貫家財流口水,這一幕幕搞笑又經典的橋段,不知笑噴了多少觀衆。

各版《鹿鼎記》雖然表現手法各異,但其中亙古不變的主題則是“弄錢”。事實上,窮苦出身的韋小寶,正是通過抄鰲拜家,賺來了人生第一桶金,而後一步步成長爲人生大贏家。

然而,真實的歷史上,“抄鰲拜家”這差事,真有這麼美嗎?韋小寶的財,又是否真的這麼好發呢?

一、抄家怎麼抄法?

《鹿鼎記》中,仗着主角光環加持的韋小寶,發起財來總是格外容易。不過,若是翻開《大清律》,就不難發現這抄家的錢,可沒有那麼好賺。

清朝律文規定,對於貪贓枉法,私藏違禁物品、恐嚇及詐欺取財、科斂和求索等行爲,要將贓物及違禁物品籍沒入官;而對於謀反、叛逆者不僅籍沒財產,還要家屬連坐。

爲了精準確定籍沒物品的價值,清朝的律文裏專門規定了估贓標準。一般物品按中等物價估定,僱工按一人一日的工錢計算,牛、馬、駝、騾、車、船、碾、磨等按僱賃價值計算。

那麼,若是官員們在抄家時,發生像韋小寶那樣隱瞞入官財產的行爲怎麼辦呢?

別擔心,《大清律例》中早就設置好了關於“隱瞞入官財產”的處罰措施。其中專門提到,謀反、謀叛、奸黨等在“十惡”的罪犯,要抄沒人口、財產。如果在抄沒時發生隱瞞人口和財產的行爲,主謀自然要捉拿問罪,就連同情隱瞞的里長,知情的官吏也要一起治罪。

由此看來,大清不僅對負責抄家的官吏管理嚴格,同時也對抄家者的家產盤點進行了精密的數字化管理,絕非像《鹿鼎記》中演繹的那樣,幾個人上下嘴脣一碰,隨便說個數字就能糊弄過去。

二、抄家有多可怕?

不過,雖然真實的歷史上,想靠抄家發財的難度比小說裏難上一萬倍,《鹿鼎記》中的韋小寶還是運氣足夠好,畢竟他生活在以“寬仁”著稱的康熙時代,偶爾搞搞錢也不會被康熙深究,倘若韋小寶再晚生個幾年,碰到冷冰冰的雍正皇帝,像他和索額圖那種搞法,只怕分分鐘惹出大麻煩。

要說雍正這輩子,一大愛好就是“抄家”,大小官員被雍正下令抄家的數不勝數,以致連民間打牌,都流行起了“抄家糊”。

高頻次的抄家,讓雍正在民間的口碑迅速變成了“好抄人家產”,然而雍正似乎對自己的“聖名”並不在意。正如他在山東巡撫黃炳奏摺上批示的那樣:“知府李元龍……傢俬數百萬,而仍貪酷不已……此等不肖種類,當一面拿問,一面參處。在此人身上,追出數十萬金以後養爾山東百姓,不是很好嗎?絲毫看不得舊日情面,衆人請託,務必嚴加議處。追到山窮水盡處,叫他子孫做個窮人,方符朕意”。

嚴懲犯罪的同時,雍正對負責抄家的官員們也一直緊緊盯着。爲了讓執行的官員們忠於職守,雍正還曾專門下旨警告說:“爾等若稍瞻徇,或令預聞,以備隱匿彌縫爾等向日姑容之過。爾等細想,若日後不敗露,則任爲之;若稍不放心,還是絲毫不隱,盡情據實吐露好”。

至於輿論中“抄家皇帝”的標籤,雍正則洞若觀火的指出:“這些說法不過是一些貪贓枉法之徒,害怕被抄沒參劾,這才故意製造流言,希望朕爲了名聲考慮,停止抄家的行爲。”

說完,雍正繼續大刀闊斧的整頓吏治,不但抄家抄個不停,還加入了懲治貪腐的新環節。

在雍正的三觀裏,貪污是比命案、盜案更惡劣的行爲,因此在懲治貪污方面,雍正一向眼裏揉不得沙子,只要抓住實錘就往死裏整,嚇得滿朝文武人人膽寒。

據史料記載,雍正曾專門規定,凡侵欺錢糧一千兩以上者,照監守自盜律處斬;貪污軍餉者則一律處斬,不準援赦。

這樣的律文,讓一衆從康熙“寬仁”時代走過來的官員很不適應,但雍正卻只覺得律令太鬆,反而 在實際執行時附贈了大小官員們一個“加量不加價”的大禮包。

山東巡撫塞楞額便是抽中雍正大禮包的倒黴孩子。雍正七年,塞楞額一時貪心,收了二千兩門包銀,結果被部擬絞監候。

東窗事發後,塞楞額悔不當初,急忙在限期內將收受的銀兩全部交出,於是部又議免死減刑。

誰知免死的奏章送到雍正面前後,雍正當場提出異議道:“朕每年發了那麼多養廉銀子給百官,就是讓他們用來養家的,現在大小官員收了養廉銀,就應該一絲一毫也不能再向下屬索取,而塞楞額卻又收養廉銀又收紅包,實在是太過分了”。

說完,雍正駁回部議,仍然判處塞楞額絞監候。

塞楞額的遭遇,不過是雍正整頓吏治風暴的冰山一角。想來若是韋小寶他們敢在雍正時代趁着抄家搞事情,別說賺不到第一桶金,小命能不能保住都還兩說呢。

三、抄家爲何樂出聲?

雍正對抄家的態度,顯然影響到了兒子乾隆。據史料記載,乾隆時代抄家的諭旨中常常出現“如有絲毫隱匿寄頓,惟該撫是問”等神似雍正的話語,而大臣們的回覆也常常是“臣等會同前往嚴密查抄”,等到乾隆後期,地方官員都不用等乾隆下旨,直接先自覺的將涉嫌犯罪的官員家產查封,以防後者轉移資產。

長期高壓姿態的抄家威懾下,大清官員們頭上時刻繃着一根弦,由此帶來了相對清明的吏治,清王朝也逐步進入了“康乾盛世”的輝煌時代。

可惜,曾讓百官畏之如虎的抄家,到了晚清時代卻大不一樣了。腐敗透頂的官場裏處處官官相護,抄家有時候反而成了官員們的護身符。

這一幕,在《武狀元蘇乞兒》中,戲劇化演繹爲犯了罪的蘇乞兒,聽說懲罰是抄家後,蘇燦父子立刻就樂了。

而在真實的晚清,則是內務府官員慶寬,在主持慈禧太后60大壽期間包攬一切器物採購,趁機中飽私囊,大發橫財。

事後慶寬被御史彈劾,光緒下令將他“革職抄家”。誰知不久後,江西鹽法道出缺,吏部推舉接任官員時,大家竟然一致推薦了慶寬。

可嘆慶寬不費吹灰之力就拿到了肥得冒油的外派美差。這似乎意味着抄家對於一衆官員來說,不再是可怕的懲罰,反而成了他們金蟬脫殼的把戲,事後換個馬甲,就能重新上任。

回首往昔,雍正時代抄家是何等嚴厲,而國家又是何等富強。哪知短短百年間,抄家已成了讓貪官們樂出聲的小場面,唯有這大清的國運,卻隨着注了水抄家一起,慢慢沉淪到落日的餘暉中。

參考資料:韋慶遠《清代抄家檔案和抄家案件》、雲妍《從數據統計再論清代的抄家》、柏樺、劉延宇《清代抄家案件與抄沒法律》、張嶔《裏,蘇燦父子被判處抄家時,爲何突然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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