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新修版小說的設定,鳩摩智前後有三次中原之行,總共四次離開吐蕃。三次中原行皆與中原武林產生了一些瓜葛,並引起了一些直接或潛在的矛盾。第一次是二十多年前,鳩摩智登拜少林,機緣巧合之下,遇到了潛藏少林抄錄祕籍的慕容博,然後以師門絕學“火焰刀”嚮慕容博交換了三十多冊少林絕技功決圖譜,並與慕容博定下獲得《六脈神劍劍譜》換取另外五十冊祕籍的約定。

第二次中原之行,鳩摩智是先到大理天龍寺,先是意欲用三門少林指法的絕技換取《六脈神劍劍譜》不得,又以挑戰天龍寺“六脈神劍”爲由,妄想搶奪劍譜。最終目睹劍譜被毀,將已學得“六脈神劍”的段譽視爲活劍譜,並把他帶到了中原姑蘇燕子塢。第三次則是他在王語嫣家獲得《小無相功》後回吐蕃修煉,數月後聽聞中原舉行武林大會,而重返中原,繼而大戰少林。他最後一次離開吐蕃,最終被段譽吸掉內力的那次,由於是在西夏,故而不算中原之行。

鳩摩智這四次離開吐蕃的活動軌跡,與小說幾大主要角色引出相關的故事情節,也是小說中他的全部戲份。金庸先生對他的每一次出場,是都給出了充分的理由。

第一次中原行,小說中雖無明顯寫他爲何會出現在少林,但就新修版小說的設定,從他半夜出現在藏經閣附近,以及他願意用師門絕學換取慕容博的“少林絕技”來看,他就是藉口交流佛法,實則覬覦少林絕技而來,爲的就是偷得少林祕笈回吐蕃壯大寧瑪教派,徹底消除吐蕃黑教。第二次中原行,則是爲了履行他當年與慕容博的約定,再次互換絕學祕笈,當然他最終目的還是爲了《六脈神劍劍譜》和燕子塢中他尚未得到的那些少林絕技功譜雙雙得手。第三次大戰少林,一是爲了大展自己神通,二是爲了破壞中原武林結盟,這點小說中有明確交代。第四次離開吐蕃,很明顯是奉吐蕃國王之命,陪同吐蕃王子前往西夏應聘駙馬。

他想中原武林人物結盟一成,於吐蕃大爲不利。自忖少林寺七十二絕技自己所會者雖不周全,但自練成小無相神功後,較之當日孤身上大理天龍寺挑戰、以“火焰刀”神功擊敗段氏六脈神劍而擒得段譽東來之時,功力已然大進,以小無相功運使少林諸絕技,當可入少林而盡敗諸僧,令少林派一敗塗地。中原武林結盟不成,自己即爲吐蕃建立不世奇功,不枉了國師之名。新修版《天龍八部?第四十回》

而小說中鳩摩智的這四次離開吐蕃,對情節的推動而言,他的角色作用也展現得十分明顯。第一次中原行不僅是直接引出了二十年後的天龍寺大戰,也是他被慕容博設計,爲吐蕃與大理、吐蕃與大宋的兩國紛爭,埋下了隱患。第二次不僅讓讀者首次檢驗了“六脈神劍”的威力,還將段譽直接帶到了中原,讓段譽遇到了王語嫣從此不能自已,走上他的波折情路,更是間接促成了他與喬峯,再與虛竹的結拜,成就了“天龍三兄弟”的情義無雙。

第三次大戰少林,結果敗在虛竹手下,則是讓讀者通過虛竹與他首次這樣第一流高手交手,檢驗了虛竹的功力水準;而且對武功貪多務得的他,還成爲了掃地僧“武學障”理論驗證者,更是打傷段譽之後,促成了段譽與鍾靈的重逢。第四次在西夏則是讓段譽吸盡了他的內力,這數十年的修爲直接助段譽徹底貫通了經脈,劍氣運行自如,出手不再時靈時不靈,更還間接促成了段譽與王語嫣終成眷屬。

看過小說我們都知道,《天龍八部》之所以大氣磅礴,是因爲金庸先生用宏觀的角度,在講述着小說背景下的天下大勢。當其時,諸國鼎立,北宋北有契丹,西北西夏,西有吐蕃,南有大理,東北還有新興崛起的女真部落,內部更有燕國後裔慕容家,是諸強環繞。而諸國也在小說中各有代表的人物,大宋自然是以少林和丐幫爲代表的中原武林和羣雄,遼國則是實爲契丹人身份的蕭峯和他義兄遼帝耶律洪基,西夏是一品堂和後來的駙馬虛竹,大理便是段譽爲首的段氏家族,女真是完顏阿骨,燕國是慕容家父子,而吐蕃代表就是國師鳩摩智。諸國你往我來,代表人物穿插其中,各種爭鬥,那是好不熱鬧,精彩紛呈。

除此還有引申出的另一點,那就是點明雖有蕭峯這樣的豪傑可以犧牲自己去換取宋遼的和平,但單靠武林豪傑來護國安民,朝廷卻無所作爲的大宋,在羣強的如此環伺之下,焉有不滅亡之理。後來新崛起的女真,靖康一役滅掉北宋,就正印證了這一點。由此可見,鳩摩智和慕容家父子,還有阿骨打這些角色都是缺一不可的,他們各自代表的勢力,讓他們在小說中必須佔一席之位。

這個人物一開始在小說中出場,是先聞其名而再見其人。金庸先生是借天龍寺諸僧和段正明的對話,展現了這號人物的來歷頗大。就如小說所言那般,保定帝素知大輪明王鳩摩智是吐蕃國的護國法王,但只聽說他具大智慧,精通佛法,每隔五年,開壇講經說法,西域天竺各地的高僧大德,雲集大雪山大輪寺,執經問難,研討內典,聞法既畢,無不歡喜讚歎而去。保定帝也曾動念欲前去聽經。這信中說與姑蘇慕容博談論武功,結爲知己,然則也是一位武學高手。這等大智大慧之人,不學武則已,既爲此道中人,自必非同小可。

未現身前的鳩摩智,儼然就是一個得道高僧的形象。這也是有讀者認爲,按金老一開始對這個人物佛法修爲如此之高的設定,還是吐蕃護國法王的他,鳩摩智本不應該去涉入武林並挑起紛爭。但金老還是將這樣的一個人物形象撕破,將之推向了勾心鬥角的江湖。隨之我們看到的鳩摩智,他的作爲與先前描述的高僧形象並不統一,他對武學貪多務得和癡迷,以及他那爭強好勝的心性,佛門所言所戒的“貪”、“嗔”、“癡”三毒,他是無一得免。

由此我們從鳩摩智出場之後,將之去對照小說中的其他人物,就會發現,其實他也只不過是《天龍》中的芸芸衆生而已,他並沒有因爲他的精通佛法而跳出凡塵。實際上,這也是金老爲何要先將鳩摩智的高僧形象,毫不留情砸破的原因。其目的就是爲了通過鳩摩智,詮釋他給小說所設定的基調,那便是衆生皆苦,便是大智慧的大輪明王也不能例外。而他四次離開吐蕃的活動軌跡,在小說中引出相關的故事情節,完全可以看作是他在修行路上,勘破三毒魔障的悟道之路。

當然了,小說中的衆生都最終選擇放下而擺脫了困苦。蕭峯用一死回報宋遼兩國恩情,擺脫了兩族世代仇恨和對立的困擾;虛竹放下了在佛門中成佛的執著,擺脫了離開佛門的苦悶;重返琅嬛福地的段譽,終於看清了心中的魔障,明白自己所愛所迷並非王語嫣,目睹她推到玉像離開;蕭遠山和慕容博,一個放下復仇,一個放下復國,一起皈依佛門;李秋水和童姥看清事實,同一笑,到頭萬事俱空;段延慶苦求不得,不求而得,明白命中原來註定而欣然離去;而因發瘋活在夢中的慕容復,終於不再承受祖宗遺志的負累。

鳩摩智也一樣。他因被段譽吸盡內力而廢去了一身武功,武功一破,三毒的魔障也隨之勘破,這一來,鳩摩智大徹大悟,終於真正成了一代高僧。此後他廣譯天竺佛家經論而爲藏文,弘揚佛法,度人無數,至此,金老最終還是恢復了他的高僧形象。可見,金老通過鳩摩智詮釋的是小說“衆生皆苦”的基調,鳩摩智也是芸芸衆生相之一,這個角色的意義,也讓他在小說中不可或缺,八部天龍,指的本就是衆生,刪掉他,“天龍”衆生相便是不全。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