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史觀天下# 走進牧羊人的情感世界——《可可托海的牧羊人》歌詞賞析徐建成

這首歌走紅了!

我也被這首歌感動了——在還不知道它已走紅時。

被感動於它的旋律,同時被感動於它的歌詞。

被它歌詞所感動的,還有歌壇大腕劉歡——當他聽到原創原唱作者王琪回答說,這首歌的“歌詞就是我自己寫的”時,不禁讚歎道:“這是我至今聽到的最漂亮的歌詞……”

我也曾情不自禁地讚歎說:這是我聽到過的最好的歌詞之一——

那夜的雨也沒能留住你

山谷的風它陪着我哭泣

你的駝鈴聲彷彿還在我耳邊響起

告訴我你曾來過這裏!

我釀的酒喝不醉我自己

你唱的歌卻讓我一醉不起

我願意陪你翻過雪山穿越戈壁

可你不辭而別還斷絕了所有的消息

心上人我在可可托海等你

他們說你嫁到了伊犁

是不是因爲那裏有美麗的那拉提

還是那裏的杏花才能釀出你要的甜蜜

氈房外又有駝鈴聲聲響起

我知道那一定不是你

再沒人能唱出像你那樣動人的歌曲

再沒有一個美麗的姑娘讓我難忘記

歌詞是詩歌的一種體裁,歌詞就是詩歌的一種,這是沒有異議的結論。中文的“詩歌”這個名詞,就包含了“詩”也包含了“歌”,現當代流行的自由詩,它的老祖宗就是“歌”,就是可唱可吟的“歌”。“歌”的文學部分,被用文字紀錄下來就成了“詩”——《詩經》的“詩”,自由詩和格律詩的“詩”;而“歌”的音樂部分,因工尺譜的不普及不先進,而大多失落在沒有輸入簡譜和五線譜的歲月深處……

《可可托海的牧羊人》的文學部分是詩,是一首有故事的抒情詩。詩歌文體可以劃分成兩大類:抒情詩和敘事詩。前者是大部分,後者是少部分。前者如屈原《離騷》、李白《蜀道難》,如張若虛《春江花月夜》;後者如《孔雀東南飛》《木蘭辭》,如杜甫“三吏三別”,如白居易《長恨歌》……

讓我們來讀讀這首歌詞這首有敘事成分的詩講了個什麼故事。

一位可可托海的牧羊人如泣如訴地講敘着:那個風雨之夜,她不辭而別,當他知道後,只能用哭泣爲她送行。他思念着她,苦苦等待着她帶着她的蜂羣回到可可托海。終於他聽說她已嫁到了伊犁,他已沒有陪着她翻過雪山穿越戈壁的機會了,他的等待落空,他的思念永遠……

這是一首愛情歌曲的歌詞,敘事是它的骨架,抒情是它的血肉。但他與同是愛情歌曲的歌詞如李春波的《小芳》,與同是愛情詩歌的白居易的《長恨歌》的文學表達都有若干不同之處。

比如《長恨歌》是從作者的視角寫的這個故事“漢皇重色思傾國,玉宇多年求不得”,“回頭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顔色”;而《可可托海的牧羊人》是用第一人稱“我”訴說的這個故事“那夜的雨也不能留住你,山谷的風它陪着我哭泣。你的駝鈴聲彷彿還在我耳邊響起,告訴我你曾來過這裏”;比如《小芳》,雖然是用第一人稱訴說,但對“她”是用的比較老套的外貌描寫:“村裏有個姑娘叫小芳,長得好看又善良,一雙美麗的大眼睛,辮子細又長”——會使我們想到王洛賓《在那遙遠的地方》中的外貌描寫:“她那粉紅的笑臉,好像紅太陽,她那美麗動人的眼睛,好像晚上明媚的月亮”……

《可可托海的牧羊人》全首沒出現對“她”的正面形象描寫,沒有笑臉或星星般的眼睛,沒有紅太陽,沒有長辮子,卻依然給我們塑造了一位被“我”苦苦思戀着的美的藝術形象:“我釀的酒喝不醉我自己,你唱的歌卻讓我一醉不起”;“再沒人能唱出像你那樣動人的歌曲,再沒有一個美麗的姑娘讓我難忘記”。這會讓我們想到;曹植的《洛神賦》對洛神的全方位正面描寫是美得令人難以複製的——“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榮耀秋菊,華茂春松……”(譯文:翩然若驚飛的鴻雁,婉約若遊動的蛟龍,容光煥發如秋日下的菊花,體態豐茂如春風中的青松);而漢樂府《陌上桑》中,對美女羅敷的側面描寫也是令爲之讚歎不已——“行者見羅敷,下擔捋髭鬚。少年見羅敷,脫帽著帩頭……”(譯文:行人見到羅敷,就放下擔子捋着鬍鬚注視她。年輕人看見羅敷,禁不住脫帽重整頭巾……)”這支歌的文學表達部分也是用的虛寫而非實寫來描寫的“她”——不寫長相,只寫她的歌聲醉人,“再沒人能唱出像你那樣動人的歌曲,再沒有一個美麗的姑娘讓我難忘記”。這在故事中的人物塑造上無疑是避實就虛以少許筆墨勝人多許筆墨的一種高明的選擇。

詩言志,詩主情,無論是純抒情的歌曲或有敘事成份的歌曲中的歌詞其本質上都是詩,抒情都是其血肉,是作品的出發點和目的地。這幾天,我天天都情不自禁地哼唱着《可可托海的牧羊人》這支歌,細心地品味着它的文學創作部分,它的動人心魄的抒情。

我從發表第一首詩起至今已是半個多世紀,我的第一首在地區黨報發表的詩“修渠民工英雄漢,鋼釺揮舞鐵鍬翻。雄心修成幸福渠,壯志引來豐收源……”就被我的知青好友郭容章兄譜成了歌曲,在修渠的民工連教唱過。幾十年來,我寫過好些詩,其中也有幾首在報刊發表後又被作曲家選中譜成了歌曲。爲我的詩譜過曲的有高爲傑教授,有一級作曲(教授)張龍和薛明等,在省一級國慶慶祝會上演唱過我歌曲的有郞毓秀教授等,也曾有我作詞的歌曲作品《川妹子》獲得過蓉城之秋音樂會二等獎(“水靈靈的是川妹子,脆生生的是川妹子,甜蜜蜜的是川妹子,火辣辣的是川妹子……”)。但,說來慚愧,我寫的詩被作曲家選中譜成的歌曲中沒有一首流行,沒有一首在較大區域內傳唱過……

(《四川經濟日報》閱讀版剛刊出的本文)

因此,我對比我年輕約四十歲的王琪的走紅作品《可可托海的牧羊人》羨慕得口服心服,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真是後生可畏!

這首歌的成功,首先是源自生活,來自作者王琪在新疆的十年漂泊十年打拼十年深入生活。我想他從20歲到30歲在新疆的十年。較之我20歲前在涼山西昌插隊的三四年積攢了更多的食糧更多的花粉,因而他才釀造出了這樣醉人的甜蜜……

我不是專業或業餘的歌詞作者,只是一個業餘的文學作者,雖涉獵過多種文學文藝體裁的寫作——比如舞臺劇,比如長篇曲藝,也小有成果,但幾十年來的主攻體裁除了散文主要就是詩歌 。由這首歌曲歌詞的走紅而想到詩歌創作的大衆化和受衆面,想到詩歌創作其實也可以學習走紅歌曲歌詞中的文學表達藝術——

首先,它有故事,有令人共情引人共鳴的愛情故事爲線索;它還有濃郁的地方特色,區域背景,在它出現的新疆三個地名:“可可托海”“伊犁”“那拉提”中,就有兩個是多數受衆不熟悉的因而是新鮮的是引人關注的;在僅有十六行的歌詞中,它還使用了一串有明顯新疆色彩的詞彙:駝鈴、雪山、戈壁、氈房以及山谷……

這首歌詞的語言風格是口語化,是歌中的牧羊人如面對着養蜂女的照片在傾訴,它選用的韻腳是最口語化的一個寬韻,首韻爲“不能留住你”的“你”,尾韻是“不能忘記”的“記”,是牧羊人想像中的促膝談心的場景——讀之聽之均令人爲之心酸! 網上有人說,這是一個真實的故事。而作者王琪在接受記者採訪時說:“這是一個藝術故事”——是源於生活高於生活的虛構的故事。

我想到五十年前,我比現《可可托海的牧羊人》的作者王琪小約10歲時,我的一個知青朋友的愛情故事:他回城不久,他的女友又只得下鄉插隊去了,他與我講到此事,淚流滿面。這事,引起了我的共情、共鳴,於是,我以此素材創作了一首愛情歌曲的歌詞《每當我走過你的門前》,由知友郭兄(他是川音附中作曲專業的學生)譜了曲。但在那個年代,我們誰也不敢傳唱,也就在幾個知青中哼哼就結束了。這首歌詞開頭兩段如下——

每當我走過你的門前

總感到一陣陣的心酸

你告別了我去向遠方

我看不到你的笑臉

每當我走過你的門前

總感到一陣陣的嚴寒

你帶走了春天的溫暖

把我留在冰冷的冬天

……

一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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