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有劇透,請謹慎食用)

看完電影幾日,腦海中時常回想起張九聲(張譯飾)站在電影幕布後凝望着前方的身影。人們高舉自行車、板凳,比着手勢,歡呼着慶祝着,這份雀躍透過大銀幕傳遞到張九聲和身處影院的觀衆面前。

這一刻,我們都是電影的信徒。

《一秒鐘》的故事說起來並不複雜,主要圍繞在張九聲(張譯飾)、劉閨女(劉浩存飾)和範電影(範偉飾)三人之間進行。

上個世紀70年代,在計劃經濟和十年浩劫雙重影響之下,西北地區老百姓物質和精神雙雙匱乏。錯過電影放映的外來者張九聲碰上了來偷電影膠片的劉閨女,幾輪貓和老鼠式的鬥智鬥勇之後,電影放映員範電影也加入混戰。

《一秒鐘》雖然出場人物不多,但主要角色刻畫豐滿,電影運用大量細節來烘托人物性格。觀看過程如同在雨林中探險,你永遠不知道前方有什麼在等待。

張九聲穿着一身打滿補丁快看不出原來顏色的軍便裝出場,那張不知有多少天沒有清洗的臉上時而眼神閃爍不定時而流露出一種深切的悲傷。

影片過了半程,懸念才揭開:“我女兒在電影裏,我來看我女兒。”可他的身份仍是個謎。什麼樣的人提到保衛科就會緊張,又是什麼樣的人提到家鄉總是顧左右而言它?心頭升起不好的預感。

範電影無意中揭下他的帽子,腦袋上雖然已經冒着青茬,但清晰可見的光頭輪廓含義不言而喻——這人犯了事。

更過分的是,這人不光犯了事,還是個逃犯。逃出來就爲了看場有女兒鏡頭的電影?這背後又有何更深的緣由,我們暫且按下不表,先說說範電影。

在那個精神貧瘠的年代,看電影作爲一項爲數不多的娛樂活動受到了當時老百姓的擁簇,電影放映員的地位自不必說。範電影甫一登場便拿着那隻印有“電影放映員001號”的搪瓷大茶缸招搖過市,“再加一勺油辣子”就是他在二分場民衆間聲望的證明。

然而,範電影也遇到了難題——不懂電影的關係戶盯上了他的位置,他試圖通過各種手段保住現在的工作。

這份擔憂促使他以聲望發動羣衆自發批鬥羣衆,看得人只想苦笑。手握着一點權力妄圖翻雲覆雨時,隨時會被更大的權力之浪掀滅。戲中的範電影尚處混沌之中,但戲外的我們早已在歷史大潮中看過太多太多……

忽閃忽閃着一雙小鹿般的大眼睛,初登場時讓張九聲誤認爲小男孩的劉閨女是本片一大亮點。頂着一亂蓬蓬的雞窩頭出場,編起故事來面不改色倒背如流,讓人恍惚她的話究竟有幾分真幾分假,雖然一開口就是少年宮彙報演出的臺詞水平,但那雙眼睛就像無盡的黑洞,忍不住讓人想要探尋一番。

劉閨女的存在如同她純淨的笑容般讓《一秒鐘》保留了幾分美好。在喪失底線的大環境中,一點點與人爲善的心意都屬難得。在那場悲慟的高潮戲中,一邊是張九聲發自心底的哀嚎,另一邊是不明就裏的劉閨女,他們之間的信息不對稱加劇了影片的厚重感,也讓銀幕面前的我們感到真切的悲傷。

《一秒鐘》以“一封寫給電影的情書”作爲宣傳切入點,可是電影中每個人都帶着傷痛而來,這種時代賦予的悲傷突然以情書的名義展現出來,讓人着實笑不出來。倘若真要形容,“血書”倒是更貼切些。夾縫中開出的花,滿是血淚。

影片中張九聲自述因打架勞改,可是後來當他面對那幾個欺負劉閨女的小孩時,完全看不出擅長打鬥的痕跡,他的一點“匪氣”只能用來恐嚇另一個可憐人範電影。他會一點膠片沖洗,會一點放大技術,他勞改真的是因爲打架嗎?

如果真如影片中展現得如此輕鬆,那《一秒鐘》也不會因爲“技術原因”上映艱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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