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韓府:“石鼓喧霄漢,冰泉礪齒牙。”—曹溶《雲岡寺燕集》詩賞析

來源 | 大同文旅

詩人就是詩人,果然與衆不同,在雪花飄飛的時節裏,既是詩人、又是詞家的陽和兵備道曹秋嶽公竟然會不辭辛苦地跑到雲岡石窟去雅集!——要知道這可是在天寒風硬的塞上,又是在清初的康熙年間,而不是伊東忠泰向世界公佈了自己的“發現”之後的歲月。曹公的二十韻排律《雲岡寺燕集》,生動記錄下了這一歷史場面。先照錄原作:

雲岡寺燕集

清·曹溶

邀客坐平沙,塞陰半雪花。

旃檀羅十寺,磬筦幻三車。

堤柳飄金梵,風毛印玉砂。

野清圍列騎,徑曲隱吹笳。

石鼓喧霄漢,冰泉礪齒牙。

法幢隨霧雨,寶座即谽谺。

佛國遊堪借,軍容靜不譁。

遙天開帟幕,中席進瑟琶。

鼎沸親煎茗,盤空映削瓜。

興餘攀鐵鏁,深處乞胡麻。

醒酒穿林麓,貪歡置網罝。

鏑聲鳴餓虎,矛影散秋蛇。

未礙西來法,聊舒遠放嗟。

古今人孰在?銘刻意徒奢。

水繞孤城直,山分大漠斜。

要荒齊奉版,駝馬各歸家。

境勝酬官冷,閒多緩鬢華。

敝裘親靉靆,彩筆付蒹葭。

當軾懸捎兔,移燈照晚鴉。

碧雲猶徙倚,不信出塵賒。

開篇是對時間、地點、事件的交代:“邀客坐平沙,塞陰半雪花。”地點是“塞陰”,這地點的另一種描述是“平沙”,即廣漠的沙原。時間可以從“雪花”二字知道。事件則是“邀客”在荒郊外的古寺裏野餐。之後則寫到題目中所謂的“雲岡寺”,旃檀,全稱旃檀娜,本是一種香木名,這種香木印度古人常用來雕刻佛像,佛教歷史上最早的佛像就是優填王用旃檀雕的,所以此處應該是佛像的代稱。雲岡舊時共有十座寺院,明·正德《大同府志》、清·順治《雲中郡志》都有記載。磬筦,兩種古樂器,前者爲打擊樂器,後者爲吹奏樂器。分別屬八音之石和竹。詩中泛指僧人做法事時伴奏用的一切法器。“三車”也是佛教名詞,本指羊車、鹿車、牛車,佛教以此三種車喻三乘,羊車喻聲聞乘,鹿車喻緣覺乘,牛車喻菩薩乘。三者中唯有大白牛車能夠引重致遠、運載萬有、不遺一物,所以是最上乘。接下來是對自然環境的描寫。

至第五聯,“石鼓喧霄漢,冰泉礪齒牙。”筆觸又回到寺中。上句的“石鼓”下句的“冰泉”合起來是指雲岡一個著名景觀:石鼓寒泉。“喧霄漢”是說泉水的聲音大,可以傳到天上;“礪齒牙”則是用到南朝的一個典故。《世說新語》中記載了這樣一個故事,“孫子荊年少時欲隱,語王武子‘當枕石漱流’,誤曰‘漱石枕流’。王曰:‘流可枕,石可漱乎?’孫曰:‘所以枕流,欲洗其耳;所以漱石,欲礪其齒。’”(南朝宋·劉義慶《世說新語·排調》)第五聯和第六聯的寫法相同,都把人文景觀和自然景物自然而然地結合在一起。

以下是對飲宴及其後活動的記述。朋友們借這佛國——寺院的地盤聚餐,席中有人彈奏了琵琶,而詩人則親手爲客人們煎茶,大家還品嚐到了水果。酒足飯飽之後衆人開始遊覽,攀着鐵索往險峻的高處去,希望在人跡罕至的地方遇到麻姑之類的神仙,最好是有緣向他們討擾一頓胡麻飯喫喫。因爲這些飽學之士們知道,據傳東漢時劉晨、阮肇到天台山採藥,于山之深處遇到二位仙女。仙女就請他們喫胡麻飯,並留住半年。待他們返回家園後,發現他們的子孫已經是第七代了。可不要以爲曹公僅僅是一介書生,要知道他任的可是軍職,而他的朋友也一定不乏軍人,更何況古人多是追求文武皆備的。所以,他們還要舞槍弄棒,設網圍獵,詩人不無誇張地說,大家射出來的響箭如餓虎鳴叫一般嘹亮,揮舞的槍矛如秋蛇一樣敏捷靈矯。雖然左近就是莊嚴的佛寺,但這並不影響大家抒懷嗟嘆,也許有人還會長嘯一聲呢。看到崖壁或窟中的題記,詩人頗不以爲然,覺得古人實在是“想多了”。

從“水繞孤城直,山分大漠斜。”一聯開始,應該是描寫歸途的心情和景象了。“孤城”、“大漠”其實都是強調大同的荒寒和位置的邊遠的。關於自己,作者以爲“境勝酬官冷,閒多緩鬢華。”這真是一種曠達通脫的態度,由於做的是“冷官”,自然閒多,好處是不像其他要職上的官僚們那般操心,自然頭髮比別人白得晚。也正因爲有閒,所以纔有時間和心境來組織這次野餐和郊遊。成果怎麼樣呢?看看車前橫木上懸掛的兔子就知道是不虛行了;不過時間可真是不早了,最後一批覓食的烏鴉也在匆匆歸巢,而這隻要趕回大同城的隊伍也必須點上燈籠照明瞭。回頭望望,寺門口的僧人還在留連徘徊,詩人心想:這些出家人大概也還沒有真正的超脫凡塵世界吧。

曹公秋嶽先生可真是天生一副詩人的骨頭,早在近四百年前,他不辭路途遙遠坎坷,不避朔風雪花,在天寒地凍的時節裏就巴巴地跑到郊外山谷間的石窟、寺廟中游玩,真是風雅得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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