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小石頭

凡狗必有名稱,我家的狗也是如此,隨口一叫,竟成了正式之名,絲毫沒有掐算八字之繁瑣。權且稱其“阿黃”,皆源於那一身黃色的毛髮。

小狗真小,被抱回家時,睡眼惺忪,剛剛出生一週時間,就硬生生被拆離,再也無法咂摸母乳之香。“汪汪”的叫聲隨着時日逐漸響亮,原來走路時的顫顫巍巍日漸被健壯的奔跑替換,從“牙牙學語”的小狗長大成了看家護院的大狗。

“幾勺殘羹剩菜湯,不分貧富狗之糧。守家護院誰添亂?敢闖柴扉問下場。”阿黃真正成爲家中一員,在於它的忠於職守。彼時的農村,家徒四壁,一根扁擔,一把鋤頭都是農家最爲昂貴的物品,缺失了會給農活造成不必要的損失。

隔壁嬸孃家丟失一隻下蛋的母雞,惹得她老人家火冒三丈,圍着村莊整整罵了半個多月不間斷,弄得鄰里鄉親躲着走,誰也不敢勸,誰也不敢接話茬,生怕惹火燒身掉了毛。連鄰里的狗都夾着尾巴溜牆走,唯恐一磚頭砸過來,弄得腿瘸皮肉疼。

阿黃不惹事,偶爾出家門也是跟着父母到菜地溜一圈,在廣闊天地撒歡奔跑,弄得一身臭汗回來挨幾句罵,“汪汪”幾聲就竄回了家,在家門口一臥,牢牢把控自己的“一畝三分地”,絕不會到隔壁鄰居家去“串門”,這大概源於此宅主人的寡言少語,忠實勤勉!

阿黃個頭很大,比同齡的狗要高出一頭,所以父母對它的約束要嚴格得多。唯恐一口下去,咬傷別人,不僅給人賠不是,關鍵要接種破傷風針,一針幾塊錢,錢看似不多,卻夠彼時的家裏人過一個熱鬧春節。

基於上述成本考慮,阿黃脖子上每天套着一根繩子,牢牢拴住它的野性和猖狂,日復一日的桎梏,讓它慢慢變得溫順、顧家。鄰里每每有人被狗咬傷腿腳之時,皆不忘記誇獎一句我家的阿黃,看人家的狗,聽話還不咬人,美其名曰“善犬”。

此類褒獎的話語傳到父母耳中,着實讓他們臉上有光,美美地犒賞了阿黃一滿盆的“殘羹剩湯”,再拌一些麩糠,似餵豬一般,阿黃胃口好,不挑剔,在清貧的家庭也活得較爲簡單、愜意。

每當夜幕四合,蒼穹籠蓋之際,鄉村唯聞犬哮之聲,或遠或近的傳來,間或雞鴨受到驚嚇時的嘶啞叫囂之外,其他的一切都留給了蟲鳴。此時,父親會解開阿黃脖子上的繩子,任其在黑黢黢的院子撒花奔跑,偶爾“汪汪”一聲,嚇得雞圈內一陣騷動,繼而鴉雀無聲。

阿黃不僅有看門戶的“技藝”。在夜深人靜之際,正是鼠類猖狂,“唯我獨尊”之時,家貓缺失,阿黃就成了一隻逮鼠的“大貓”,隨着老鼠吱吱亂叫,第二日晨醒,定會在屋門口看到幾隻身體僵硬橫屍倒斃的老鼠。

昨晚辛勞換來父母對它的誇獎,拍拍腦袋,惹得這傢伙搖頭晃腦不知其可,然而一根繩子又把這一天的自由套牢,乖乖臥在狗窩中,獨享陽光的沐浴。偶爾幾隻小雞啄食到所屬勢力範圍,眼微睜,鄙倪不屑一顧,任雞娃嘰喳,絲毫不影響光陰荏苒中的“修行”,正所謂“狗眼看雞”。

阿黃護主,行走田間地頭,偶遇齜牙咧嘴向我衝來的其它狗,必定猛衝猛打,讓同類落荒而逃,雖然繩索勒入脖頸,它卻絲毫不吝嗇自己的果敢。

每當我牽它在追逐其它逃跑之狗時,“痛打落水狗”的含義頓時明晰清朗,“狗仗人勢”的成語也浮現腦海,但彼時的我,僅僅是“人仗狗勢”,如若不是阿黃在身邊,面對囂張的其它犬吠,說不定我會號啕大哭,尿一褲兜也未嘗不可。

生活清貧,阿黃也是飢一頓飽一頓,顯得胯大毛松,這卻絲毫不影響它對這個家的忠誠。偶有一日,放學回家的我沒見到阿黃,頓時心裏慌慌,唯恐它被狗咬或被燉入鍋中。

問父母之時,父親眉頭一皺,嘆息一聲沒言語,還是母親諾諾地說,被你爸牽到狗市賣了,爲給你湊學費。我心裏一緊,無言以對,任淚水在眼圈中打轉。從此之後,家中再未養狗。

光陰荏苒,數十載倏忽而過,每當與父母憶起老家的一草一木,阿黃必是繞不過去的話題,它身影矯健,一閃而過,卻讓我鼻子酸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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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小石頭授權印象黃陂發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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