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2月20日,作家黃孝陽還在微博上和網友探討爲什麼要讀小說?如何讀經典小說等文學話題。時隔僅7天,12月28日晚,記者從江蘇鳳凰文藝出版社處證實,副總編輯黃孝陽因身體突發疾病,不幸於12月27日離世,年僅46歲。

黃孝陽1974年生於江西,系江蘇省作協第三屆、第四屆簽約作家,江蘇鳳凰文藝出版社副總編輯,著有《人間值得》《人間世》《衆生:迷宮》《旅人書》等長篇小說,《是誰殺死了我》《我永遠忘不掉這個夜晚》《說說愛情吧》等小說集,《這人眼所望處》等文學理論集。

不久前,《人間值得》剛剛獲得第三屆紫金山文學獎。作家邱華棟曾說,黃孝陽已出版的每一部作品都指向了不同的方向,放在一起就構成了一個獨特的空間結構。《人間值得》是黃孝陽的最新長篇,小說講述了小人物在大時代洪流中的奮鬥史,勾勒出上世紀80年代至本世紀初的風雲變遷,作者將筆觸紮根向生活的深處、現實的深處。

遺憾的是,頒獎儀式還未舉辦,黃孝陽就離開了這個世界,他摯愛的文學世界。

文學界、出版界的很多作家、編輯、出版人驚聞黃孝陽去世的噩耗,在朋友圈表達了難過與悲慟。

在黃孝陽好友、《鐘山》雜誌副主編何同彬看來,黃孝陽是一個處於極限狀態、不斷衝擊邊界的危險的寫作者,是一個靠消耗肉身和精神爲文學獻祭的殉道者,一個罕見的敬業的專業的出版人,也是一個永遠渴求關愛和日常幸福的不幸的人。何同彬非常難過地說:“他活得苦,寫得苦,他解脫了。但他的離去給喜歡他的朋友們、讀者們留下了太多的遺憾和感傷。”

蘇州大學文學院教授房偉曾於今年八月在南京同黃孝陽一同喫飯,見他非常累,很擔心他,給他打了好幾個電話,第二天他回了,房偉才放心回蘇。他在朋友圈寫道:不過半年,時值年關,卻驚聞噩耗!淚不能止,卻不願相信這是真的,中國失去了一位非常優秀的青年作家,人間失去了一位誠心善良的好人!如此蒼涼,痛失孝陽!

20多年前,黃孝陽開始寫作。《當代》雜誌社社長孔令燕回憶,與黃孝陽認識好多年,見過兩三次面,卻一點不覺得陌生。“最早聯繫是黃孝陽給《當代》投稿,他直接找到我的郵箱發來幾篇作品,一幅先鋒的模樣。雖然因爲作品風格不合適沒有發表,人卻慢慢熟悉了。”最後一次也是孔令燕記得最清晰的一次見面是在麗江,和另外兩位作家一起,逛下午三四點鐘的大研古鎮,在雲南透亮的陽光裏逛店、喝茶、聊天和看石階上燦爛的花。“見面時的孝陽溫厚、隨和,總是一臉團團的笑容,沒想到會是這樣突兀的結局。無限痛惜。”

十幾年前在《小說選刊》兼職的時候,青年批評家叢治辰從《中國鐵路文藝》選了孝陽的小說《阿寶》。至今想起來,依舊還是覺得那是篇小巧而漂亮的小說。“雖然他可能早就不那麼認爲。後來見過幾面,喝過幾次酒,感覺他身體很好。沒想到突然得到他去世的消息,真是莫名恐慌。”叢治辰不僅僅是震驚和難過,“認真寫作真的是辛苦的勞動,這樣猝然去世,實在讓人覺得哀痛和感慨。文字工作者們,大家還是要多保重。”

12月25日,評論家陳福民剛剛與黃孝陽一同在中國現代文學館開會,此刻,黃孝陽去年鄭重寄給陳福民的小說集《人間值得》卻靜靜地訴說着他以及他的離去。英年早逝,令人扼腕。在陳福民眼中,黃孝陽是個對小說藝術孜孜以求從不懈怠的人,他像一團固執的火焰,一直燃燒。“雖然我並不完全認同他的小說理念,但一直尊重他的執着努力。”

王雁翎通過朋友圈表達了自己的哀傷與痛惜:孝陽音容宛在!你現在就在雲端之上,獨與天地精神相往來。上帝一定爲你奏響了“歡樂頌”!

車前子也在朋友圈表達了對孝陽的悼念,他說:一位朋友走了。天堂。天堂。天堂。不嚴肅時代的嚴肅寫作者。紀念。

謝有順通過朋友圈,得知孝陽的噩耗。他感到難以置信。他說孝陽幾次寄新書來,感覺正是他寫作狀態最好的時候,說走就走了。“九泉莫嘆三光隔,又送文星入夜臺。”奈何。

青年作家,圖書策劃出版人傅興文感嘆:驚悉年僅46歲的作家、江蘇文藝出版社副總編黃孝陽猝然辭世!與你有聯繫的師友突然離世,真是讓人悲傷。每次給黃孝陽發選題,他覺得沒把握做時,總是說“見諒”。其實,我們都知道選題沒通過實在太正常了,沒必要說“見諒”的,但正因如此,才顯出“見諒”一詞的可貴。你說人間值得,人間卻不讓你久留。一路走好!請見諒。

海外作家陳謙回想與孝陽的交往,她說如果沒有黃孝陽的約稿,她的長篇小說《無窮鏡》應該是不會存在的。“我們因爲這書稿的事有些電郵往來,到書稿交上時,他到魯院學習去了,小說換了張黎作責編。後來書出來,到南京做活動,孝陽兄來了,當了嘉賓,我們就見了這次面。像大家說的,他就是那樣笑眯眯的,才從北京回來吧,事特多,來去匆匆。那時總會想前面有大把的時間,不爭朝夕的。他著有小說《人間值得》,一個作家爲小說選名字,總是用心的。孝陽兄來過,離去,留下這麼一句,應是安慰。RIP!”

《時代文學》主編張世勤說新年第一期的"名家側影″圈定的是黃孝陽,付梓之際,驚聞噩耗。正值英年,猝然遠去。深冬風寒,涕淚悲傷。

去年冬天,在人民大學的聯合文學課堂上,唐偉有幸主持《人間值得》研討,不曾想竟成訣別:“痛心告慰,天妒英才!孝陽兄走好。”

澎湃新聞記者羅昕一直記得黃老師說,小花姑娘,有熱情比其他什麼都好。羅昕說,也是他告訴我,寫文學,還有很多有價值的東西,“黃老師,走好。”

曾在某出版社工作的編輯婧易兩年前只在南京和黃孝陽有過匆匆一面之交,“孝陽老師發來他的書稿,可惜那時我已辭職無法提報選題,而孝陽老師還熱心問我找工作情況,說可幫忙推薦幾家,至今猶記。今年不易,大家都要保重。”

黃孝陽(前排左一)在魯院課堂

黃孝陽曾在魯迅文學院學習,結識了很多同學,在他們眼中,黃孝陽不僅是文學上的摯友,也是生活中前行的夥伴。

阿舍說,別人的文字在流淌,孝陽的文學在奔騰。沒有足夠的能量和速度,文字是奔騰不起來的,因此,孝陽的文字不是一般人能寫得出來的。他自己也像是也控制不住,是非得要奔騰,是不這樣不行。生命內部的運轉,如果過於高速,對生命來講,就是極大的損耗,但是,你如果爲此跟孝陽講養生、講長壽,在他聽來,可能又是一件十分可笑的事。他是每一分鐘都要用掉最大力氣的人,他以這種方式向生命表達敬意和值得。

歐陽娟笑言黃孝陽有着滅絕人性的勤奮,不計得失的勇敢,冥頑不靈的善良。“然而,堪堪46歲,他竟帶着這些讓我仰望而不能的特質走了。痛失吾友。亦痛心世間少一純善之人。謝謝你讓我看到世上真的有人就是善,不爲收穫讚美。”

苗秀俠說,孝陽是我們“魯十四”的驕傲,是同學中的佼佼者。“文壇失英才,悲嘆,痛惜!孝陽一路走好,天堂沒有辛苦。”

在深夜的列車上,宋曉傑看到黃孝陽離世的消息,深感震驚,“才46歲,不敢相信,心如荒野中忽明忽暗的燈火,物傷其類的悲涼。”去年11月在韶關,是他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相見。“之後,黃孝陽把一本新詩集書稿給我,讓我提建議。你的稿子嚴整到每一個標點都令我歎服,你這麼嚴謹的人,卻騙了所有朋友,難道人間不值得嗎?”

東君對於黃孝陽的猝然離世感到不可置信。“跟我同齡、在北京做過四個半月鄰居且時常可聞鼾聲穿牆的孝陽兄,竟沒有一點預兆地走了。”

北京冬天的夜霾,陪伴沈念和黃孝陽在魯院四個月同窗的深談。沈念說,此前此後,你的文字經由各種形式抵達我的身旁,你的天賦和勤奮、創造與鋒銳,爲文學在場者打開的是眺望之窗。走另一條路,也是人間。人間值得,淚別黃孝陽兄。

在“魯十四“,黃孝陽說得最多的是量子文學,同學阮德勝當時不以爲然,權作他在拉大旗作虎皮。今年秋末,阮德勝有幸到中國科技大學參加量子科技專題培訓,奇怪的是教授在普及量子重要概念時,全是用小說的情節或細節來詮釋,當時他腦海裏全是黃孝陽那智慧的眯眯眼和憨憨的笑,之後培訓班似乎只有他懂了"量子”,還想找機會正兒八經與孝陽聊聊量子或量子態與文學或文學態。“知道孝陽有疾病,還傳過他喫櫻桃的土法,也每每不讓他喝酒。然而,他今天卻走了……他《人間值得》,他天堂值得!”

王十月說,孝陽這麼智慧的人,他似乎早就看透了生死。或者,他不過是去到了更高的維度。他在雲端。他只是想對孝陽說:"兄弟,人間值得遇見你。"王十月爲孝陽撰聯:他哀我同類,慟我同學,累歷苦難淵藪,人間值得君不在。呼你不復,夢你不成,方知死生殊途,大作編就我寄誰。

李鳳羣與黃孝陽是同學,但她覺得對於旁人,孝陽是同學,是同事,是作家,是責編,但對自己,孝陽是知已,是親人。“八年前,我去美國,孝陽爲我踐行,我們在茶室喫小龍蝦,打牌;八年後,我回南京,經過異國艱辛,我已滄桑乖順,不敢見人,孝陽召集朋友,帶我喫烤魚。之後有兩次,等我想約喫飯,四個人總有一個缺席,想着過年再吆喝起來,卻再沒機會了。孝陽,我欠你的,再也還不了了!孝陽,今夜允許我爲你哭!”

潘瑩宇說:試問蒼天心何忍,悲痛人世道難歸!悲悼魯十四同學、我的同桌、著名青年作家孝陽兄!還記得當年相約,與同學一起到南京,每人炒個菜,共同乾幾杯……願來世,我們還是兄弟!

高鴻認識黃孝陽是在魯十四之前。那時候他們都在天涯網上發文章,他的網名叫“一人一人一人”,是個大V,粉絲甚衆,發文點擊也多,看起來高大上的樣子。魯院開學後,才發現現實中的他是個謙謙君子,雖文采四溢卻從不張揚,一臉憨憨的笑,很快便視爲知己,常有互動。高鴻的長篇小說《青稞》他寫有評論,也寄來了自己出版的《人世間》。去南京兩次都約過他,說在外地,沒想到卻再也見不到了!希望天堂裏沒有病災,孝陽永生!

安昌河與黃孝陽也一起在論壇發表作品,他也讀了孝陽不少作品,都是少有交流,僅有的幾次,也是關於書稿出版的事。安昌河回憶,後來黃孝陽從曾經瘋狂的創作,轉身搞理論研究去了。安昌河曾經與一位兄弟深刻地談這件事情,覺得以他的澎湃,還是不應該去搞理論,也不應該去出版社,繼續一瀉千里地創作…… 晚上正喫着酒,安昌河看見朋友圈發他的消息,驚愕,不敢相信。再問。走了……

楊帆與孝陽是先成爲同學,再成爲老鄉。楊帆說第一次讀他的小說有驚豔之感,融合了哲學思辯,天文想象,理論知識以及史學、藝術方面的激情。一個身體裏有龍的人,心繫衆生的人,一個迷宮設計師。“他給我做過小說集《天鵝》,估計賠了錢。他永遠是笑眯眯的,或許只有經歷過深淵的人,說得出‘人間值得’這樣溫暖的話。”

陳鵬雖與孝陽在北京僅見過一面,但印象深刻,遂有後來的合作非常難過!“孝陽兄率真,坦誠,乃不可多得的同道一路走好!”

文清麗說塵世心碎,人間亦值得。痛悼魯28同學、優秀作家黃孝陽。魯院、新疆、天祝,留下多少美好的回憶。

範曉波感嘆:孝陽兄,一直記得你2018年1月底冒着阻斷許多高鐵的大雪來鉛山縣給江西青年作家改稿班講課。更不會忘記幾天前你在他人和我通話時接過手機打招呼。世事無常,但懷念永存!

王族與黃孝陽交往很多,他說,在熱鬧處,黃孝陽一定是最沉默的人,但他內心卻常常翻江倒海,文字更是狂流式呈現,讓我們看到另一個他,或者無數個他。他的內心由此在激情中飛昇,並在這種激情中得以安放自己。

李洱將黃孝陽稱爲文學赤子——我年輕的朋友,黃孝陽先生,今日遠行。請記住他的詩句:

當有一天,我悄然隱匿於

那一陣風

綠色的樹,會從水浪深處

一棵棵長出

沿着河邊通往彼岸

黃孝陽的微信頭像,是一張他的生活照,戴着眼鏡,圓臉,笑容憨厚,樸實。他的人,他對文學的摯愛,正如他當作簽名的那句話:世界會變,而我始終如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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