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奥伊米亚康有多冷吗?冷到幼儿园-48℃才会停课,-54℃小学停课”

-48℃是什么概念,估计很多人一辈子都没体验过,但这个温度在大名鼎鼎的奥伊米亚康却很常见,甚至创下全年最高温度仅-9.3℃的历史记录,最低温度更是低到-71.2℃。

所以,当雅库特土著伊万听说我和妮萨琳想自驾去奥伊米亚康时,他极力反对,理由是冬季自驾危险系数太高,还是臭名昭著的“科雷马白骨之路”(参考主页置顶第一篇),全程近千公里全部是-40℃以下低温,更何况目的地还是奥伊米亚康,一旦出现意外就是永别。

奥伊米亚康真有这么恐怖吗?这个位于西伯利亚盆地中心位置的小村子,如今只有600多个雅库特人在此常住,曾被认为是“历史最悠久的永冻土居住区”,迄今已存在800多年。

在雅库特语中,奥伊米亚康是“不冻泉”的意思,因村内有口经年不歇的温泉而得名,苏联时期出版的《西伯利亚三百年》一书有载:奥伊米亚康北纬63°N,海拔约750米,冬季白昼只持续3.5个小时,虽然不在北极圈内,但日照时间却与北极圈并无差异,因而每年0℃以下气温至少7个月,1933年则经历了史上唯一一次全年低于零下的气温。

在我们的坚持下,伊万还是答应托人寻找同行车队,如果没有同行车队则不能出发;另一面给我们各置办必备的鹿皮鞋帽,按照雅库特牧民的标准直接去雅库茨克最大的鹿皮交易中心购买,再找老猎人缝成鞋帽。

第三天终于找到自驾车队,由当地一个专业的户外团队负责行程安全,第一次与向导奥维诺夫见面时,他跟我们解释了为什么必须要用他们的车,因为只有加装喷灯加热装置的俄制越野车和吉普车,才在零下五六十度的户外低温中启动。

出发前一天我们分别前往市场和超市购买了鱼、肉、腌菜和暖宝宝之类的发热贴,当然,伏特加是必不可少的。按照另一名向导的话说,伏特加虽然能在低温状态下激发被困人类的潜能,但同时也会极大的消耗体能和热量,每辆车放几瓶高度伏特加不仅仅应急时饮用,更多作用是助燃,当地人自救的取暖方式之一。

如果是夏季的话,两个老司机轮流开车,从雅库茨克开到奥伊米亚康只要20小时,但冬季却至少要2-3天时间,因为这条公路沿线只有几个村镇,一旦下雪基本都是30厘米厚,就算有清雪车工作,加油也会是个很大的问题。

经过四个小时的讨论,我们9辆车20人(不算向导)达成一致,将924公里分成4天来走,既提高了车辆安全性能,同时也留出更多时间来游览拍摄,出城后先把所有车辆充满电、油箱和备用桶灌满(雅库茨克准许车辆携带备用燃油,但最多不能超过15升)。

令所有人都意料不到的是,刚离开勒拿河驶入山区,我和妮萨琳乘坐的车辆前挡风玻璃就被冻裂了,一开始我都没在意,中途向导检车发现后马上做出决定,让这辆车即时返回。乘着换车的空隙看了一眼GPS和温度计:位于雅库茨克140公里外的尤龙村(音译)附近,气温是-47℃,比市区低了9℃。

这一点裂缝就要返车?奥维诺夫很凝重的说:按计划我们会经过几条土路去参观景点,裂掉的玻璃再经历几次热胀冷缩会有很大概率完全碎掉,这要是在野外,车辆就宣告报废了,因为拖车一公里收费1万卢布起,再加上装卸费用,差不多可以买辆新车了。

赶在太阳下山前(4点开始天黑),我们的车队拐进了丘拉普恰村,这个村子距离雅库茨克240公里,是自驾科雷马公路的第一个休息站,可村里唯一的一家旅馆只有4个房间了。于是迅速分成两队,另一队前往30公里外的另一个村子落脚。

突然想起前几年有人声称在奥伊米亚康户外过夜,于是我问向导:“你试过在-60℃的户外搭帐篷过夜吗?”奥维诺夫看傻子一样的看了我一眼:别太相信那些人的自吹自擂,在这个温度的户外过夜,不死也会被冻残,体内血液不畅是会导致器官衰竭的,就算是雅库特牧民也要烧碳维持体温。

值得庆幸的是,向导带着我们敲开了一户牧民的家,一群人总算能在有暖气的屋子里过夜,女生被安排在大房间里,我也算被特殊照顾,好歹睡在几张凳子和木板拼起来的“床”上,其他人只能打地铺。

这家男主人是从雅库茨克搬过来的,因为这边牧草更丰富一些,结果2012年俄罗斯重修科雷马公路后,他的房子却成了半个旅馆,几乎每隔几天就有游客投宿。为了让游客提高警惕,他干脆在墙上贴了防范告示,提醒游客在低温环境中如何维持健康状态,以及遭遇火灾等意外情况如何应对。

由于第二天还要等丘拉普恰的车辆汇合,我跟向导打了个招呼就往山上跑,想拍下西伯利亚并不多见的日出景色。好在前一晚没有下雪,山雪厚度也就50公分左右,赶在日出前架好三脚架开始拍摄延后,却发现什么食物都没带,饥肠辘辘的在-50℃的低温中足足等了一个多小时。

这是我人生中遭遇的最大危机之一,因饥饿导致的低血糖,会使人在低温环境中会出现类似昏迷的症状,好在向导及时出现,啃了半块巧克力后才逐渐恢复意识。剩下的半块巧克力我没有再吃,让向导给我和巧克力拍了一张合影后,一直保留在身边直到现在,因为有些教训一辈子只能有一次。

下一站是切尔约赫,中间有两个村子可以歇脚,在科雷马公路重修开通的前几年里,几乎每年都有人死在这个路段上,因为200公里没有网络和加油站,也没有餐厅和旅馆,多数村民一个月只进城一次,出现意外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所以俄罗斯政府在这个路段设置了三辆移动加油车,以确保游客不会出现意外。

倒霉的是,车队有辆车没注意到路沿有石头,打开暖气的车辆遭遇剧烈震动,前挡风玻璃也裂了,但相对第一辆好一些,只能小心翼翼的匀速往前,再也经不起磕碰了。

上车后向导解说到:切尔约赫曾经是苏联古拉格集中营之一,数万囚犯修路修到这个路段时,不仅面临着巨大的难度(永冻土公路),还伴随着低温、疾病、粮食供应不足等等困境,因而被称为是雅库茨克与马加丹之间的“白骨之路”,夏季经常看到路面上有骨骸出现,直至俄罗斯重修公路后才消失不见。

2018年,一个反对战争的公益组织在路边设了一座囚犯纪念碑,没有坟墓也没有信息记录,因为这些死者没有留下任何姓名、性别、国籍等资料。

从切尔约赫开始,温度就以每100公里降低1-2℃的频率不断下降,抵达第三站西布里时已经降到了-67℃(晚上10点拍摄),对于土生土长的向导来说,这个温度也不是每年都有的,而这个温度也代表整个地区都进入“蜗居”状态,非必要情况别说出行,就连大小便都只能在室内解决。

有人说“只要做好防护措施,-67℃也没有什么大不了”,这句话估计是我听过最好笑的笑话,因为在西布里,人们为了防止冷气泄漏进房间,连窗户都要装四层,用不了几年被冻裂后再一层层的修补,实在来不及就只能用低温胶暂时糊上。这要是在户外,再厚再贵的帐篷和睡袋也扛不住,毕竟你我都不是抗冻能力超强的雅库特人和因纽特人。

第二天一早,我们准备加油时被告知:“昨晚降温把油路冻上了,需要6个小时才能解冻”。

于是我们干脆弃车去徒步,跟着向导翻了一座800多米的小山才看到奥斯米亚盆地,据说是西伯利亚雪松和冷杉最密集地区,如果以俄罗斯现有的伐木能力计算,需要170年才能全部砍完,而彼时第一批砍掉的森林已经又长出来了。

奥斯米亚盆地源于冰川期地震导致的大陆塌陷,周边原本就不多的土壤随着雨水一点点的积累在盆地中,也因此被雅库特人认为是最肥沃的土地,所放养的驯鹿肉价一直居高不下。

前面的路况要翻越十来座小山坡,上下坡的幅度不高,但雪面行驶的不可控因素也很多,向导检车时说:如果车辆失控向悬崖侧滑,能跳车就尽量跳车,跳不了就蹲下抱头,好在有惊无险抵达平原。

路上还遇到了一辆故障熄火的运煤车,据说是挡雪板进水导致发动机熄火,在两个向导的协助下,总算把车发动了起来,看到两个司机冻的面无人色,我们送了点面包、咖啡和意面给他们,俩人在车里一顿狼吞虎咽。

在西伯利亚,司机们看到路人有难都会相互救助,因为保不准下一次需要帮忙的就是自己。如果没有我们,这俩司机要遭多少罪就说不清了。

第5次危机出现的莫名其妙,车况最好的一辆车突然就“趴窝”了,几个人鼓捣了半天也没找到故障,原本准备呼叫救援的向导突然想到,离开没多久的运煤车司机应该能帮上忙,于是驾车追上请求援助。最后跟着司机开到200公里外的采煤场,才请来一辆准备开往雅库茨克的货车,故障车才得以逃脱被丢弃的风险。

至此,9辆车只剩下7辆,挤得是满满当当,好在发生的5次危机都发生在前面500多公里,后续行程有惊无险。

趁此机会,我们一行人才好好的拍了一阵西伯利亚的奇景,其中有个“冷泉”最有意思,远远望去就能看到雾气缭绕,但伸手入水却发现冰冷刺骨。直到回雅库茨克后才通过伊万得到答案:原来,这个“冷泉”确实是温泉,但地下温泉水流过狭长的永冻土岩洞后被大幅降温,等到冒出地面时早已失去温泉应有的温度,再加上矿物质成分较高等各种因素,才形成这一块冰冷刺骨却未来得及结冰的温泉湖。

穿过一片林原再翻过奥伊米亚康所处的迪吉尔卡山地,前面就是四面被雪山包围的奥伊米亚康,由于没有森林阻挡风雪,这段山路的积雪厚到清雪车也铲不到底,与其说是清雪,不如说照着路线直接把雪路压实,好在俄产车辆性能强悍,雪路爬坡倒也没有问题。

拐过一道大弯后,我们终于抵达人类最冷居住区:奥伊米亚康(留待下文)。

如果问这一路自驾的感受,我会回答:在这次自驾千里所发生的5次危机中(还有一次是队友发烧),只有1次是人为疏忽,剩下4次都是大自然力量造成的,如果伊万所说的那样,但凡有一次意外就是永别。由此可见,能克服奥伊米亚康低温环境的当地人,又是多么的强悍?

(纪实类旅游长文不好写,希望能得到您的关注与认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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