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言:在吕不韦护送嬴子楚回归大秦时候,遭到了公子徯派出的刺客偷袭,而吕不韦在中箭无碍之后反而拿起一支秦箭细细点评,认为三段式可拆分式秦箭具有不可比拟的优势,事实果真如此吗?

01秦军弓弩

相信有很多人都和我一样,对于秦军箭阵的威力,最初都来源于《英雄》中,那气势恢宏、令人头皮发麻的一幕:

黑压压的如同一片黑云笼罩、却又像蝗虫群般呼啸而过,箭锋所指之处无人能够幸免。

而在《大秦赋》故事的开端,也正好呈现了极为精彩的秦军攻赵的战争场景,在一个各个镜头切换中,秦军战阵的各种细节展露无疑,其中引人注目者,当属秦军弓弩以及三棱镞的亮相。

1、弓弩张开方式

在秦将王龁下令进攻赵之邯郸城的时候,秦军战阵中的弓弩手们率先行动,士兵甲和士兵乙们一通行云流水的弓弩操作让人目不暇接:

一咬牙、一伸腿、一拉弦”,数万支弩箭就已经箭在弦上,等候主将一声令下,就可以密密麻麻洒向敌人。

这种操作其实很好的还原了秦弩一种经典的张弓方式——“蹶张”,简单理解就是由于这种弩张力太大,所以才需要士兵手脚并用,一齐发力方能上弦,和仅仅依靠臂力就能拉开的“擎张”,其威力和射程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汉语大词典》:“蹶张,以脚踏强弩,使之张开,谓勇健有力”

此外,还有一种更夸张的张弓方式,叫“腰引”,需要士兵坐在地上,将弓弩放平,然后双脚蹬着弓干,腰上挂钩钩弦,靠腰和手、足三种合力才能拉弦。

这种张弓方式,在《英雄》影片中有着极为生动地还原,甚至旁边还配有专门上箭的士兵。

《史记·苏秦列传》张守节正义:“夫欲放弩 ,皆坐,攀足踏弩 , 两手引揍机,然始发之 。”

总结一下这三种张弓方式,我们发现了秦军箭阵威力的秘密所在,相比于弓而言,弩具备更加明显的优势:因为可以蓄势、进而力大、从而射远!

琴氏以为弓矢不足以威天下......琴氏乃横弓着臂,施机设枢加之以力,然后诸侯可服。

《事物纪原》中点明了弩较之于弓的最大区别,就在于“施机设枢”,也就是增加了可以储存机械势能的关键部位——即“弩机”的存在。

正因为不必担心长时间拉弓待发加之于手臂的负荷,所以弩的张力才可以放心大胆的逐步升级,从手足并用、再到腰手足三力合一,而张力的增大,则为秦军远距离、大规模火力覆盖提供可能性!

2、弓弩保存细节

为了更细致地了解秦弩,我们以秦始皇兵马俑一号坑出土的众多秦弩遗迹为例,讨论一下相关问题,比如:

①不用的秦弩该如何防护?

②秦弩弓臂与背如何结合?

③秦弩较之六国有何特点?

先说第一点,从目前的秦陵考古的弩迹来看,秦军陶俑所装配的秦弩,一般都盛放在特制的弓囊之中,也就是多和所谓的“弓韬”同出。至于什么是“弓韬”?简单理解,就是弓套

唐.陆德明《经典释文.卷六.毛诗音义中》:「韬,本又作弢,弓衣也。」

一般来说,如上图所示,弩臂的上半段和弓都放在韬内。而韬则是由两片麻布合成,表面髹漆,其背部连接,下侧开口,形如海蚌。最重要的一点在于,为了避免弓背折损以及开合方便,会在韬的内壁撑上两根八字形的木条,下端分别位于韬的两角,上端位于韬的顶部,以此保持弓弩的特定张力。

再说第二点,众所周知,弓弩需要频繁击发,那么弓臂与弓背处自然而言就特别容易松动,从而影响射击的精度以及射程,那么秦弩是如何解决这个问题的?从清理弩机的细节发现,原来在弩臂口含之下的两侧增加了附耳,这对附耳应与绑扎有关。

也就是说,并不是如之前所认为的那样,秦军弩臂是直接卡死在弓背上,而是利用了子母口的形式,将弓背卡入弩臂的口含中,这两者之间是活动的,此外为了加固,又通过弩臂两侧的附耳用细绳绑扎,这样一来,通过口含、附耳以及绳索,使得弩臂与弓背合为一体,防止了发箭后的松弛和脱落现象。

再说第三点,事实上在锻造弓弩上,楚人是走在前列的,但在弩兵的使用上,秦人则远超于楚人。秦军弩箭之所以后来居上、又远超于六国,在于以下几个特征:

首先,是秦军弩臂的加长。长沙扫把塘138号出土的楚国弓弩,臂长仅51.8cm;而兵马俑出土的大多数弩臂长度都在75cm左右,弩臂的加长无疑中增加了弓的张力,进而提升了弓弩的射程。

其次,是秦弩形制规范化。且不说弓背、弩臂的尺寸大小,单就弓弩的核心技术“弩机”而言,其各部分构件尺寸也相差甚微,小小的栓塞也可以换,为弩机战损修复提供了极为便利的条件。

说完了秦弩,我们再回到题目中的秦箭上,秦弩与秦箭相辅相成,成为秦军征伐的必备利器。那么,秦箭又有何特殊之处?

02秦军箭镞

剧中,当吕不韦摘下自己身上的秦箭时,说了这么一段话,意味深长:“只有秦箭统一大小重量,箭羽、箭杆、箭镞,三者损一,可再做配用”,从这段话引申而出的是,当时的分段式秦箭似乎已经具备了某种军工标准化的倾向,这样的结论能否得到考古材料的证实?

解决这个问题,我们需要先从箭镞说起,为什么呢?因为如果说箭杆和箭羽这两种特殊材质容易受到地形地域影响的话,那么青铜质地的箭镞,无疑是较为合格的标准器了,可以拿来探讨。

从箭镞形态的发展史来看,春秋战国时期,至少盛行这三种类型的箭镞。

其一、“菱形镞”,其横剖面为菱形,略起中脊,有双翼成刃,多有倒峰。

其二、“三翼镞”,在镞体外伸出三翼,间距120度,前聚成峰,三翼即是三刃,翼间多有镂空。

其三、“三棱镞”,横剖面呈三角形,无外伸之翼,脊部三棱即其三刃。

而从剧中呈现的细节来看,在秦军攻赵国邯郸以及公子徯袭杀异人时,无一例外采用的箭镞都是“三棱镞”。当时的秦军,真的多采用这种“三棱镞”的样式吗?

1974年发掘以来已公布的资料中,一号坑东端五个探方共计出土了成束的铜镞共计280束(每束100支),零散的镞有10896支;二号坑出土了约1462支,三号坑出土了3支,共计约40000余支。

根据研究统计结果来看,坑内出土铜镞99%以上的确都为“三棱镞”,但即便是同为“三棱镞”,其形状和大小也是有很大区别的,正如攻城所用三棱镞与袭杀所用三棱镞之显著差异。

第一类为“轻镞”,是俑坑中数量最多的存在,镞首呈三棱状,刃稍外鼓,断面则呈三角形,九边关,铤部为圆形或者三棱形。箭镞通长9.1cm-19.1cm,其中首长2.6-2.8cm,关长0.4-0.6cm,铤长15-16厘米,

连接方式为:镞首与铤部接铸,而铤上缠麻丝进而插入杆内,仅露镞首。

第二类为“重镞”,数量为661支,其镞首也是三棱锥形,有三个倒刺和血槽,底为九边关。箭镞通长33cm,其首长3.4cm,铤长约30cm。需要注意的是它的铤部,多为圆形,而且有明显的细棱将其分为前粗(18cm)后细(10cm)的两段。

连接方式为:铤部后面较细的一段缠上麻丝,即后端是插入箭杆内的,但是前段铤和镞首是暴露在外的,前后两段为一次铸成。

第三类为“超重镞”,数量为36支。通长41cm,重约100克。其镞首亦呈三棱锥形,长4.5cm,重约50克,铤长约36.5cm,圆柱形。

连接方式为:铤上残留麻丝缠绕痕迹,证明其铤部为完全插入箭杆之内。

其实,我们可以看得出来的是,所谓“轻镞”、“重镞”乃至于“超重镞”,各有用途,小型铜镞适用于一般弓弩,而大型铜镞、重型铜镞则用于强弩甚至于床弩之上,攻城拔寨。而其中最为关键之处在于:

镞首渐重的同时,其后面的“铤部”逐渐加长(秦俑坑内)。如此一来,会让箭的中心大体位于箭杆中部,符合重心原理,也有利于箭矢在飞行中保持平衡,从而增强穿透力。

至于秦军为什么要大规模采用这种“三棱镞”,其实有这么两个原因:

1、破甲力与稳定性

矛和盾的矛盾一直在升级,随着战国时期各国盔甲的防护能力不断提高,就要求箭镞的破甲能力也随之增强。三棱镞的外形呈现出与现代子弹相似的弧形,因此其切割穿透能力,要远胜于双翼镞;此外正三角的断面使它受到的空气阻力更均匀,飞行也更趋于稳定,从而大大提升了射击精准度。

2.工艺性与铸造法

像箭镞这类战争大杀器和消耗品来说,一则关心它的杀伤效率,二则关注它的生产效率。而生产效率中最为关键的,在于前期铸造和后期打磨。

显然,在采用两范铸造的前提下,三棱镞相比于双翼镞,都拥有更高的容积率,也就是说一次浇筑能够得到更多的箭镞毛坯,其效率显然更高,更利于大规模生产。

而从对于锋刃的手工打磨角度看,相比于双翼镞需要打磨至少四个面、还需特别注意左右对称;三棱镞的刃磨面减少到了三个,而且三个面也较为规整,便于新手处理。

至此,我们能够得到的几点证据是:至少在秦兵马俑坑中,的确大规模采用了三棱式箭镞、其中也有轻镞和重镞之分、弩箭也可以拆分为箭镞、铤部和箭羽三部分。

至于秦国军工标准化的问题,从三棱镞的检测结果来看,其三个棱脊几乎相等,经抽样测试84件铜镞获得数据中,其最大差值为0.55毫米,最小差值为0.02毫米,说明其铸造工艺相当之高超;

而且在30倍的显微镜下观察发现,镞首主面上的加工痕迹与轴线垂直,同一镞的三个主面上加工痕迹的方向也基本一致,其光洁度相当于▽7-▽9,这表明镞首的几何形体打磨的也十分精确。

但是这两种结果,已经是秦始皇即位后经过数十年发展的成果,在《大秦赋》所呈现的时代,能否具备如此精细化、标准化的生产流程尚且存疑,但至少简单的弩箭适配与换用应该是能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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