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河桅杆的冬天》,无枝,布面油画,30cm×40cm

腊梅花又开了,来河桅杆一年了。

去年的屋后,还是一片大草坪。草坪边上有一户人家,低矮的几间瓦房,前前后后栽满了蔬菜、贴梗和腊梅。

黄昏,我画完腊梅,扛着画架,顺路去他们家门前的水沟,折几枝芦苇。回头时,屋里出来一位老人,远远地就朝我喊话。

“我不是搞拆迁的。”还没听清楚,我就回了这么一句。

刚到河桅杆的时候,走到哪里都有村民给我打招呼,他们第一句都是问我:“我们什么时候拆哦!”他们见我拿着架子、挎着箱子,或许以为是搞拆迁测绘的吧。

这次却是我误会了老人,她走近问:“那天晚上,来这里折腊梅的是你吗?”

“没有没有,我没折过,我今天也是第一次来这里,折几枝芦苇。”说话间,我想起客厅的花瓶里放了一枝新折的腊梅,是朋友带来的,但怕说不清楚,就没提,“我就住在对面,那个小院子,刚搬过来的。”

“是你折的也没啥,我就问一下,花儿嘛,又不是啥需得着用钱买的东西。”

“嗯嗯。”我笑着点头,往前挪了两步。

老人一会儿看我,一会儿看远处的芦苇,见我要离开时,她好像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冷不丁地问:“你是哪里人哦?”

就这样,我陪她摆起了龙门阵,如实回答了她的发问,诸如年龄、工作、工资、婚恋,反正说了她应该也记不住。谈及奶奶八十三岁,老人连忙问:“她身体怎样啊?”

“行动不便,没你好哦!你还大她一岁,还能下地,种这么多菜。”

“种着玩,闲不住,你要吃菜就过来摘,一年四季都有,现在有豌豆尖、芹菜、萝卜,萝卜红的、白的都有。”

“到你家买倒可以。”

“要买你就到别处去买,我不卖菜。要吃你就随便摘,反正我也吃不完。”

“好嘛,我有空就来玩。”

老人独居多年,子女都搬到了房子,说到这里,她笑眯了眼:“他们都在城里买了房子,让我去住,住不习惯,老二的儿子上个月结婚,我去耍了一天就回来了,家里两个猫儿一个狗儿要喂。”

“哈哈,你还养了两个猫儿呀?”

“那瘦的(狸花猫)是我的,胖的(橘猫)是我孙女给的,她住得近,经常回来看我。”

……

那以后,我又到草坪上玩了几次,但都只是远远地看见过老人,以及她的孙女,以及那只胖胖的橘猫。在去菜市场的路上,也见到过她一次,骑着一辆三轮车,拉着一车的纸壳、塑料瓶。我跟她打招呼,她没有回应,没听见或者没认出我吧。

他说,客厅那枝腊梅是桉树林那边折的,“没去那边偷过腊梅”,但听我说起老人家里的橘猫,他说:“这氛围真好,改天天气好,去她家拍照还不错。”

打春后,有过很多好天气,但疫情严峻,朋友一次也没来过,而且外人也不容易进村了。

直到暮春的一天,我打开后门,走出去一看,草坪一夜之间就没了,远处的人家也没了,菜地、贴梗、腊梅都没了。这样的突变,让我恍然,分不清是在做梦,还是梦醒了。我定睛一看,老人屋后竟然还有三棵水杉,虽然屋子已经推平。

没过多久,曾经的大草坪,切割成了一块一块的方田,筑了坝子,挖了水沟。再随着插秧机的一阵轰鸣,大草坪彻底变成了一片秧田,并立了一个牌子:农耕文化示范区。

如今的屋后,稻谷早已收割,田里栽上了成片的油菜和抱子芥。薄雾中,芦苇冷冷地飞着,水杉直直地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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