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纔是真正的諸葛亮(55)

主筆:閒樂生

諸葛亮第四次北伐,是他軍事生涯的巔峯。經過前三次北伐後,不僅諸葛亮的戰略戰術水平大幅提高,而且在總結經驗教訓並努力科研之後,他開始正式將三項最新軍事高科技發明運用於戰爭之中,那就是木牛、八陣圖與諸葛連弩。

在古代,糧草運輸多借助水路,而從荊襄到漢中再到涼州,有一條最重要的水道漢水,特別是在漢水上游略陽一帶,有巨大的山間水道型湖泊,被稱爲“天池大澤”。而正是由於天池大澤儲水抬高水位的原因,漢水上游的各個河道大多通航,水路交通極其便利;當初韓信能夠率領漢軍西取隴西、北取關中,還定三秦,打下大漢基業,靠得就是這條黃金水道!然而,也不知爲何,自打漢朝建立以後,漢中到隴西這一帶就開始頻發地震(注1),導致周圍山體常常發生巨大滑坡;這些山體滑坡日積月累,竟然使得天池大澤逐漸消失,而古漢水也從略陽處被漸漸截斷爲西漢水和漢水。也就是說,從漢水源頭的寧強到略陽這一百多里,蜀漢北伐軍的糧草只能走陸路,運輸效率大減,基於此,諸葛亮發明了木牛。

注1:《漢書》與《後漢書》中都記錄有當地多次地震,特別是呂后時期一場大地震,陸陸續續震了半年多,真有夠誇張。

所謂木牛爲何物,衆說紛紜,因爲在《諸葛亮集》中,對其製造之法只有簡要文字描述,沒有使用說明,也沒有設計圖紙,而且這些文字描述也未免太抽象了:

木牛者,方腹曲頭,一腳四足,頭入領中,舌著於腹。載多而行少,宜可大用,不可小使;特行者數十里,羣行者二十里也。曲者爲牛頭,雙者爲牛腳,橫者爲牛領,轉者爲牛足,覆者爲牛背,方者爲牛腹,垂者爲牛舌,曲者爲牛肋,刻者爲牛齒,立者爲牛角,細者爲牛鞅,攝者爲牛鞦軸。牛仰雙轅,人行六尺,牛行四步。載一歲糧,日行二十里,而人不大勞。

我想大部分人看了這段話,仍然不知所云,專家們也只能通過“載一歲糧,日行二十里,而人不大勞”的結果推測“木牛”可能是一種經過大幅改良的獨輪車。而所謂“一腳四足”,就是有一個輪子和四根支撐木。運輸的時候用一個輪子爲支點分擔巨大重量,停駐的時候則通過四根支撐木立穩而不致傾覆,如此便可輕鬆通過崎嶇山路。而據其所稱“載一歲糧(約三百公斤糧食)日行二十里而人不大勞”,可見此種獨輪車應配有齒輪機械部件,可以大大節省人力。另據《南史 祖沖之傳》:“以諸葛亮有木牛流馬,乃造一器,不因風水,施機自運,不勞人力。”可見在南北朝時期木牛流馬尚未失傳,還得到了南齊科學家祖沖之的改進,只可惜祖沖之也未能留下圖紙,甚至連細節都未描述,只能令人憑空想象。中國古代輕視數術,扼殺科學,以至於此,實在令人扼腕。

總之,有了木牛,漢軍的後勤運輸效率大幅提升。前幾次北伐,蜀漢大軍都沒有超過一個月的,但發明木牛以後,諸葛亮第四次北伐從二月堅持到了六月,長達四個月;而第五次北伐發明了水陸兩棲的流馬之後(詳情等到第五次北伐時再細講),蜀漢大軍更是堅持了超過半年,若不是諸葛亮突然病逝,這次北伐恐怕還要持續下去。可見木牛流馬之重大作用。

而所謂“諸葛連弩”,則是諸葛亮發明的高科技連發弩箭。其實在諸葛亮以前,中國的歷史上已經有連弩了,1986年在湖北江陵戰國楚墓中出土了一件雙矢並射連發弩,考古學家發現,這弩機已可以算是自動武器了,它每次擊發之後,就會自動鉤弦杆,將“虎形矢匣”(相當於機關槍的彈夾)內的箭矢落槽並進入發射管孔(即上膛),同時“牙”(弓弦掛鉤)與“懸刀”(扳機)恢復原位。不僅像現代機關槍一般可連續發射,其兩個並列的發射孔還可以同時發射,可以說是相當高科技了!不過,這種弩雖然設計先進,但構造複雜,難以大規模製作和裝備軍隊,且形體較小,矢長僅14.3釐米,實戰價值不大,恐怕更多隻是一種稀罕的貴族隨身玩物。

總之,連弩最早恐怕只是貴族的玩具,戰場上用的很少。直到數百年後的漢武帝時期,漢軍纔開始裝備一種狙擊連弩,但這種連弩用材珍貴,威力強大,製作成本很高,一般只有將軍才配備。比如,漢朝名將飛將軍李廣就有一把強大的連弩,叫做“大黃參連弩”,“參連”意思就是一弩可連發三箭,而“大黃”的意思則指的是弓弩的強度。

弓弩的強度是怎麼計算的呢?最簡單的方法,就是把一把弓或弩固定在牆上,然後往弦上掛重物,等弦完全被拉開時,弦上所懸掛的重物的重量,就是這把弓弩的強度。在漢代,重量是用“石”來計算的,根據北京大學所藏的陝西富平出土銅權,漢代一石約合現在30.2公斤,而根據居延漢簡及未央宮刻字骨籤顯示,漢弩共有十八個等級,從一石到十五石,還有二十石、三十石、最高能達到四十石,其中超過二十石的弩因爲必須用強度極高的“黃連木”製成,所以被稱爲黃肩弩或者大黃弩。據史書記載,李廣便是憑藉了一把超過十石的大黃叄連弩,接連射殺了好幾個匈奴大將,射的匈奴人膽戰心驚,每次入侵都繞着李廣的防區走。

而超過二十石的強弩,就不是個人之力可以拉動了,必須使用多人合力,甚至獸力,用絞車來裝弦,這就不能叫弩機,應該叫弩炮了,據專家測算,其射程最大可達六百米以上,是當時世界上最先進、最精確、射程最遠的遠距離殺傷性狙擊武器,其威懾力無異於如今的戰略導彈。

不過大家又要奇怪了,既然李廣能拉開十石也就是約三百公斤的大黃叄連弩,而《三國演義》中黃忠只能拉二石弓卻被世人稱道呢?

原來,弩與弓不一樣,弓只能用雙臂拉開,而弩可以彎腰,利用腰部力量上弦,稱“腰引弩”,甚至可以半躺地上,用腳蹬、藉助全身的力量上弦,稱爲“蹶張弩”,總之是比拉弓要容易的多。一般來講,一石和二石的弩纔是臂張弩,一般用於騎射,而三石以上的步兵弩則必然是腰引弩或蹶張弩;據說能引弓1石的人,挽弩能挽到9石,看來黃忠可不比李廣的力氣小。

那麼諸葛連弩與漢朝連弩有何區別呢?據《魏氏春秋》記載:“諸葛氏長於巧思,損益連弩,謂之元戎,以鐵爲矢,矢長八寸,一弩十矢俱發。”由此可見,漢朝連弩只能一發三連,諸葛連弩卻能一發十連,一口氣將發射效率提升了三倍以上。別小看這個進步,這在技術上太難了,因爲自動上弦非常考驗“牙”的精度,否則很容易發生類似手槍走火的事件,射到自己人那可就糟糕了。另外,諸葛連弩發射的箭矢能夠長達八寸,也就是19.3釐米,比戰國連弩提高了五釐米,殺傷力大增。最重要的是,諸葛連弩再也不是貴族與將領的玩物了,而是大量裝備到了蜀漢軍隊之中,用於實戰。當然,曹魏軍中也有連弩,但一則未大量裝備,二則連發效率不夠,六七年前魏文帝曹丕曾寫過一首詩吹噓自己的部隊:“長戟十萬隊,幽冀百石弩。發機若雷電,一發連四五。”其中“百石弩”明顯是吹牛,而“一發連四五”的強大攻速則已被諸葛連弩碾壓,總之此次軍事技術的提升是跨時代的。

這裏咱們再詳細解釋一下,諸葛亮爲何要極力改進連弩發射效率呢?

在火藥武器被髮明以前,用步兵對抗騎兵是一個世界性難題。而曹魏的北方騎兵,乃吸收虎豹騎、幽州突騎、並涼鐵騎與烏桓名騎之集大成者,一旦在平原上衝鋒起來,那基本上是無敵的。我們前面的篇章也已經強調過了,在當時曹魏已經擁有了具裝騎兵,也就是鞍鐙齊全,且連人帶馬都覆蓋鐵甲的重騎兵,《魏書》記載,曹操打馬超時,曾“列鐵騎五千爲十重陳,精光耀日,賊益震懼”顯然都是全副武裝的鐵甲騎兵,所以精光耀日,有如神兵下凡。強悍如馬超,也不得不跪了。

所以,面對兵種實力上的巨大差距,諸葛亮想到了利用自己的天才機關術來解決問題,將連弩的發射效率提高,形成可怕攻速,這樣就可以從山上居高臨下,或者從超遠距離“放風箏”,對騎兵威脅很大。

說到這裏,我必須再給大家普及一下古代的遠射兵器知識哈,在古代戰爭中,弓箭兵確實比弩箭兵更常見,但弓箭兵只適合對付步兵,不適合對付騎兵。因爲事實在戰場上,射箭並不是像咱們印象中的那樣瞄準平行射箭的。而是要把角度調高到向天45度。

爲啥要調高呢?

1、要是不調高角度後面隊友的箭就射前面同志的屁股上了。

2、調高後的打擊面更廣,能射到很多後排的敵軍,平行射箭只能射到第一排。

戰場上弓兵追求的是密度和頻率上的殺傷,而不是靠準度,使勁往天上一放,愛射哪射哪,趕緊就下一箭了。

所以,對於準度不足的弓箭來說,只適合對付密集陣型的步兵,而對付陣型疏散、速度快、機動性極強的騎兵就不行了。因此古人才發明了弩箭。

弩兵對比弓兵,本來有兩個巨大劣勢:

1、速率慢,弩箭上弦是很麻煩的。一般來講發一弩的時間可以射四箭左右。

2、弩兵不能組成弓兵那種方陣,因爲它是向前射的,只能一排散開。故可上陣的數量有限。

綜上,弩兵對比弓兵有着密度、頻率雙低的巨大劣勢。

但是,它也有三大好處:

1、勁兒大。

我們前面說了,弓的強度有兩石就很牛了,陸游亦有詩云:“百斤長刀兩石弓,飽將兩耳聽秋風。”而單兵弩一般都在兩石以上,最多則可以達到十石以上,故其射程能達到弓箭的二到五倍。一般來說,弓的有效射程不超過70米,而漢朝的單兵主力弩(三石到六石)的射程在167到278米左右,十石以上的弩則能超過400米,而騎兵的短距離衝刺速度最快能達到每分鐘1000米,你等近了才射,那就是找死

2、可以無時限的瞄準。

弓箭往往拉開就要射,你一直拉着胳膊受不了,但是弩卻可以像手槍一樣端着一直瞄準,保證準確地命中目標,另一方面也有更利於多人齊射,給敵方以突然而猛烈的打擊。而諸葛亮的元戎弩,還改進了漢朝連弩的瞄準器(注2),使其精準度大大提高。這也就意味着,殺傷力大的弩兵在瞄準一個目標後一旦對方走進射程,極有可能一擊斃命。

注2:當時稱“望山”,即北宋沈括所言“其側爲小矩,如尺之有分寸。原其意,以目注鏃端,以望山之度擬之,準其高下,正用算家勾股法也。”這種標有刻度的望山,正是起着現代步槍瞄準裝置中表尺的作用。

這樣一來,提高了準度、攻速與射程的連弩兵,簡直就是騎兵的剋星。西漢名將李陵曾帶領五千名精銳漢弩兵,對抗匈奴八萬騎兵,且戰且退,雖然幾乎全軍覆沒,但也殺敵數萬。而諸葛亮的連弩兵比李陵的弩兵更強!

當然,弩兵的第二個劣勢是無法克服的,那就是他們只能平着向前射,無法像弓箭兵那樣形成方陣,只能一字排開,最多像拿破崙時期那樣搞三排火槍輪射。也就是軍迷中笑稱的“排隊自殺”。

再要麼就是居高臨下,從山上往下射擊,那就無需排成一列了。蜀漢北伐的蜀地與隴西之地多爲山地,正是諸葛亮連弩大發神威的好地方。

當然,連弩的工藝複雜與作戰方式註定了連弩軍無法形成萬人以上的大規模戰鬥集羣,仍然還是以特種部隊的形式爲主,一般三五千就差不多了。據《華陽國志》記載,諸葛亮曾在涪陵郡招募連弩士三千。涪陵郡轄今重慶市彭水、武隆、黔江、酉陽、秀山和貴州省務川、沿河一帶。此地山險、水灘。人多戇勇,身強力大,質直好義,土風敦厚,正適合這種需要耐心、勇氣與力氣的戰法。

另據考古與文獻記載,蜀漢還有少量超級祕密大殺器,可對敵方首腦進行遠距離斬首行動。這,就是超十石重型連發毒強弩,它不僅射程遠,而且勁兒大,足以射穿重甲,甚至在箭矢上塗有毒藥,老虎中招都活不了,人馬更是見血立斃(見《武備志》)。後來張郃應該就是慘死在這種超級大殺器之下。否則只是被射中右膝,何以就死了?

正如王應麟《玉海》所云:

“西蜀弩名尤多,大者莫逾連弩,十矢,謂之羣雅,矢謂之飛槍,呼爲摧山弩,即孔明所作元戎也。又有八牛弩、威邊弩、定戎弩、靜塞弩。”

以上在考古上也得到了證實,1964年在成都郫縣就出土了蜀漢時期的一張銅弩機,上面清晰的刻着“景耀四年(261年)二月卅日,中作部左典業劉紀業,吏陳深,工楊安作十石機,重三斤十二兩”等30餘字銘文。所謂“中作部”,大概就是蜀漢中央專門負責手工業製作的官署。從銘文上看,蜀漢“中作部”實行了三級負責制度,追查便宜,責任明確。看來諸葛亮對蜀漢的法家式管理與大秦帝國也是一脈相承的。在《太平御覽》引《諸葛亮教》中,也記載了諸葛亮在第三次北伐攻打武都戰役後發佈的一篇教令,說武都一戰,先鋒部隊用刀斧破壞敵人的防禦工事時,所用一千多把刀斧因質量問題,不僅沒破壞掉敵人的鹿角,反使自損不能用,諸葛亮因而嚴厲懲治了主造。

另外,諸葛亮還發明瞭一種筒袖鎧,形制爲胸背甲片聯綴爲一體,圓領較高,肩部和大臀部有長短不一的鐵筒袖,腰束皮帶。它是用小塊的魚鱗紋鐵甲片或者龜背紋鐵甲片穿綴成圓筒形的甲身,前後連接。肩部配有護肩的鐵筒袖甲,故名“筒袖鎧”。比起普通的鐵札甲,其防護身體的面積有所加強,而且鎧甲各部位的聯綴更爲合理、方便。據史書記載,南朝劉宋明帝就將“諸葛亮筒袖鎧”作爲寶物賜給大將王玄謨,據說是“二十五石弩射之不入”,可見其堅硬。更別說陳倉之戰蜀漢軍隊出動的大量高科技攻城武器,這都是諸葛亮智慧的結晶;畢竟益州地小人少,打死一個少一個,不用高科技以體恤漢軍士兵生命,諸葛亮這仗就沒法打了。

總之,蜀漢軍隊雖人數不及魏軍四分之一,卻擁有當時全球最高軍事科技,每次出征就像一場世界級高精尖作戰武器大會展,讓土老帽的曹魏士兵目瞪口呆,歎爲觀止

至於八陣圖,也是諸葛亮爲了對抗曹魏強大騎兵而“推演兵法”所作之陣,即《晉書 志第十四 職官》所言“諸葛亮圍陣用兵倚伏之法。”所謂“倚伏”,就是依託某種東西掩護和掩蔽部隊。詳細情況可見《晉書 馬隆傳》:“(馬)隆依八陣圖,作偏箱車,地廣則鹿角車營,路狹則爲木屋施於車上,且戰且前。弓矢所及,應弦而倒。”所謂“偏箱車”,如圖所示,就是一側加裝了箱板裝甲的輜重車,平常可以運輸糧草物資,遭遇敵騎時便可相連(注3),化爲移動的戰鬥堡壘與臨時掩體,與鹿角(注4)、扎馬釘(注5)等配合使用,進行復雜而靈活的排列組合後(注6),便可形成機動靈活、攻防兼備的裝甲部隊,對高速進攻的敵騎構成障礙,並形成曲折而狹窄的通道,既可遲滯、阻礙敵騎的衝擊,又打亂了衝入陣內的敵騎的戰鬥隊形,從而使強大的騎兵方陣,變成了參差不齊且失去了速度的騎兵單體,戰鬥力大打折扣;而隱藏在車後的諸葛連弩就可以發揮其連發優勢,對敵騎構成縱深的殺傷威力;同時,使用矛戟刀杖等兵器的士卒也在陣內掩護弩士,造成殺傷(注7)。另外在步車陣後及側翼,還佈置有少量遊騎兵以備應援,並可以在關鍵時刻兩翼包抄,完成最後擊殺(注8)。所以諸葛亮發明此陣後,曾不無得意的說道:“八陣既成,自今行師,庶不覆敗。”

注3:見《諸葛亮集 軍令》:“敵已來進,持鹿角兵悉卻在連衝後。”所謂連衝,就是連起來的衝車。注4:即帶有尖銳端頭的樹丫木樁,結成鹿角狀,用於阻擋敵騎。注5:傳說扎馬釘也是諸葛亮發明。當然,這只是民間傳說。大概諸葛亮北伐期間使用了大量扎馬釘,專毀曹魏馬蹄鐵,所以有此傳言。在今陝西勉縣以及定軍山一帶(諸葛亮漢中大本營)出土了相當多這種釘子,當地“土人(百姓)多藏之”(見清李復新《忠武侯祠墓誌》)。注6:據隋唐時期兵書《握奇經》記載,八陣其實“陣數有九,中心零者,大將握之”,簡單來說就是井字狀,八面布車,鹿角與扎馬釘填充車輛間的間隙,弩兵與指揮官則藏在中間。另外,大陣再套小陣,如俄羅斯套娃,這就是“陣間容陣,隊間容隊”的意思。如此,主帥在中軍陣中,如章魚大腦掌控全局;而周圍八陣,包括前後左右四個主陣,及前左、前後、後左、後右四個機動陣,則如章魚的八個腕足,首尾相救,配合默契。當然,具體的陣法變化早已失傳,隋唐以後各朝的研究都是不得要領,皮毛而已。注7:見《諸葛亮集 軍令》:“敵已附鹿角,裏兵但得進踞,以矛戟刺之,不得起住,起住妨弩。”諸葛亮真是“丁寧周至”之人,還特意寫說步兵不得站立起來,否則會妨礙弓弩手射殺敵人。注8:見《諸葛亮集 軍令》“:連衝之陣,似狹而厚,爲利陣,令騎不得與相離,護側騎與相遠。”意思說諸葛亮的這種連衝之陣,需要收縮正面,加強縱深,以抵禦騎兵的衝擊,另外要在陣型的側後方留一部分騎兵作爲預備隊,以掩護陣型的薄弱環節。

圖:偏箱車
圖:鹿角
圖:扎馬釘
圖:騎兵衝鋒

諸葛亮並沒有說大話,自從有了八陣圖,蜀漢在與曹魏正面野戰時就再沒輸過。後來晉武帝司馬炎手下的名將馬隆,也只是學了諸葛亮八陣圖的一點皮毛,就能在近五十年後的公元280年,只用步卒三千,轉戰千里,大破鮮卑數萬騎兵,斬殺禿髮鮮卑族首領禿髮樹機能,平定了涼州。事實上,司馬氏起初對老對手諸葛亮的兵法還是相當重視的,畢竟司馬懿曾御口親贊其”天下奇才也“,所以公元263年司馬昭滅蜀後,就立刻派將軍陳勰去學習諸葛亮“圍陣用兵用兵倚伏之法,又甲乙校標幟之制”,後來晉武帝司馬炎還讓陳勰執掌禁軍,每當御駕出入,陳勰便”持白獸幡在乘輿左右,鹵簿陳列齊肅。”

然而很可惜,晉武帝死後,西晉的朝政開始混亂,諸葛亮的八陣圖也漸漸失傳了,到了公元347年東晉名將桓溫平蜀,路遇諸葛亮在魚復(即白帝城)江灘上以大石佈列的八陣圖遺蹟(應爲諸葛亮訓練陣法時用的定位點),滿朝文武竟已無一人能識得此陣了。

爲什麼八卦陣這麼容易就失傳了呢?因爲在實戰中運用陣法,並不像我們想象的那麼簡單,在操場上操演一下就可以了。真那麼簡單,張藝謀都能做到,還需要什麼兵法大家?事實上,在實戰中佈置陣法,有四大難點。

第一,面對敵人迅猛的騎兵衝擊,我方如何才能做到先於敵方展開陣型,迅速從行軍縱隊變陣爲作戰隊形?

第二,如何根據敵我雙方的兵種與戰鬥力進行分析,合理配置戰陣的正面寬度與縱深配比?如果寬度不夠,我方弓弩手就無法實現攻擊範圍的最大化;但如果縱深不夠,我方步兵又無法抵禦敵方騎兵的衝擊。統帥必須具體情況具體分析具體變陣,畢竟我方兵力有限,如何才能做到最優?

第三,戰場地形複雜多變。統帥在指揮列陣之時,必須綜合考慮戰場所在地的開闊程度與地勢起伏,以確定戰陣的間距與密度,以及我軍預備隊的位置等。特別是預備隊的佈置,在攻防兩側都非常重要,要如何才能最快支援我陣與打擊敵陣的薄弱處,這可是大學問。

第四,陣在動而不在靜。戰場形勢瞬息萬變,統帥必須精密計算,我軍展開陣型要多久,兩翼部隊支援要多久,在這段時間,敵方推進到了什麼位置,我方要在什麼位置進行阻擊,當防禦出現薄弱環節,各陣應如何補充進去,而當阻擊成功後,又要如何準確抓住時機,從防禦轉爲進攻?總之,陣法的運用是一個統帥軍事戰術水平的集中體現,它千頭萬緒,變化多端,沒有精密而冷靜的頭腦,絕對無法勝任。在中國軍事史上,幾乎所有精通陣法的軍事指揮官都是名將,而且是名將中的名將,其含金量之足,幾乎可以稱作軍事藝術家。比如孫臏、韓信、衛青、諸葛亮、劉裕、李世民、李靖、岳飛、戚繼光等。而那些所謂名將卻未記載其陣法水平的,往往軍事能力都有水分,要麼是吹出來的,要麼就是混出來的,要麼就是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

總之,晉王朝重文輕武,不重視培養軍事人才,且對傳統戰車日益忽視,結果就這樣輕易丟掉了自己對抗騎兵的最大武器,最終竟讓五胡亂華、中原陸沉!直到百年後的軍事天才劉裕自創車陣,一次以四千戰車大破南燕數萬鐵騎,一次以戰車百乘大破魏軍3萬多騎兵,一舉將南燕與後秦滅亡,可以說是中國車陣的最後輝煌。再之後的南朝,劉裕後繼無人,又忽視車陣發展,結果就只有被北方騎兵碾壓的份兒了。

杜甫有詩云:“功蓋三分國,名成八陣圖。江流石不轉,遺恨失吞吳。”其實武侯遺恨,何止吞吳?相信若丞相晚生數十年,斷然容不得胡虜囂張!後世不孝子孫屈辱至此,真是恥對先賢。後來隋朝名將韓擒虎及其外甥唐初名將李靖又不知從哪裏搞來了諸葛亮八陣圖的一些皮毛,竟得以橫掃天下,可惜就這點皮毛,後來也失傳了。北宋時期面對日益嚴重的西夏與北遼外患,宋神宗倒是組織了一幫專家想要恢復此陣,可惜仍以失敗告終。

看來,對於一個民族甚至文明而言,千萬不能點錯了科技樹;這也是我最喜歡的一部科幻小說《三體》中的核心觀點。宇宙就是一座黑暗森林,每個文明都是潛行的獵人,因爲森林中隨時隨地都可能發生着技術爆炸。比如兩漢的草原騎兵還只是輕裝騎射兵,衛青霍去病還可以吊打之;而到魏晉以後就逐漸發展成了具裝騎兵,中原文明不去發展對抗騎兵的技術,反而去發展什麼玄學佛學理學,那可真是捨本逐末自毀江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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