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國人即將開始網購狂歡的雙12前夕,網上傳來韓國導演金基德在拉脫維亞的死訊。社交媒體上一片沸騰,有人傷感一聲嘆息,有人高呼少個禍害。

還有9天就將迎來60歲生日的金基德,生於禁忌,死於新冠。

由於疫情原因,家人無法去歐洲辦理喪事,本來逃離韓國輾轉歐洲要在拉脫維亞定居的金基德,最終火化後骨灰還是要運回韓國。

去年憑藉《寄生蟲》拿下金棕櫚的奉俊昊現在成了影迷心目中的韓國電影第一人,其實早在2012年金基德已經憑藉《聖殤》奪得威尼斯電影節金獅獎,實現了韓國電影在歐洲三大電影節上零的突破。

那之前他的《撒瑪利亞女孩》和《阿里郎》早已解鎖了柏林電影節和戛納電影節,在藝術成就上金基德已經是亞洲導演中無可爭議的第一人。

韓國三大導演,金基德、奉俊昊、樸贊鬱,三座奇峯,金基德在最頂端。

高處不勝寒。

《聖殤》讓他在韓國獲得了最多的獎項,他的聲望在自己的母國達到頂點,但隨後他的聲譽便在韓國開始直線下降。

從作品呈現的越來越殘忍冷酷被抨擊,大多數普通韓國觀衆不認可他的電影,到ME TOO風潮中的性騷擾等醜聞衝擊,與助手決裂,和妻子離婚,金基德最終無法承受在國內越來越差的風評環境,決定遠離是非之地。

他年初去俄羅斯、哈薩克斯坦等國拍片,據說他的首部俄語新片《溶解》已經制作完畢。

因爲簽證問題他到了拉脫維亞,到了喜歡和願意接納他的歐洲。波羅的海的深沉寧靜已經讓他決定在被譽爲“拉托維亞明珠”的濱海小城尤爾馬拉定居。

可惜天不遂人願,他最終還是要葉落歸根回到讓他譭譽參半的韓國。

釜山電影節執行董事長全陽俊惋惜道:“……他卻在生日前一週因新冠去世。住院兩天後,就匆匆離去,對於韓國電影界是無法彌補的巨大損失,十分令人悲傷……”

金基德生前曾在自傳《野生金基德》中面對的批評和質疑時寫到,“即使我現在死去,我也會馬上得到人們的重新評判,甚至是那些討厭我、否定我的人。我知道,他們會爭先恐後地轉變態度,重新解讀我的電影。”

現在他死了,那些批評他的人會有所改變嗎?

無論那些人會不會改變觀念亦或偏見,但是沒有人能夠否認,那些不可告人的慾望,只有金基德這麼拍。

從2001年,得到威尼斯電影節金獅獎提名的《漂流欲室》開始,金基德在國際上聲名鵲起。

得益於中國彼時風行一時的幾本市場化電影雜誌的推介和互聯網影迷文化的興起,金基德電影開始在中國影迷中流行。

金基德的電影產量高且水準保持平穩,《漂流欲室》《收信人不明》《海岸線》《壞小子》《春夏秋冬又一春》《空房間》《撒瑪利亞女孩》《弓》《時間》《呼吸》《悲夢》《聖殤》《莫比烏斯》等等,每個影迷看到的第一部金基德可能都不一樣。

很多人可能都是看了某一部他的電影,深受震撼,或棄之,或深深迷戀。

他的電影從最初的探討社會問題,描寫人性的陰暗面,到探索越來越深刻的人性、倫理,鏡頭下表現出來的也越來越殘酷,甚至殘忍、變態。

金基德並非科班出身,甚至他在入伍之前,連初中都沒讀完。

據說而立之年他才人生第一次走進電影院,被《沉默的羔羊》震撼得不知所以,進而決定進入影視圈。

敢於投身影視行業,憑藉的是退伍後在神學院進修得到了去法國學習藝術的經歷,以及在韓國寫作培訓班學習劇本創作的歷練。

初踏影視圈,因爲自己早年的坎坷和父親參加過的韓戰爲自己積累了不少素材,後來他還把自己和父親的關係幾乎照搬到《收件人不詳》中。

《鱷魚藏屍日記》《雛妓》《真相》等幾部作品雖然還顯稚嫩,但他凌厲、陰鬱的風格已經顯現。

進入新千年,金基德憑藉《漂流欲室》走進世界影壇,逐漸引起國際影人的關注和青睞。

他的電影《空房間》獲得威尼斯電影節銀獅獎,《聖殤》獲得金獅獎,《撒瑪利亞女孩》則獲得柏林電影節銀熊獎,自傳電影《阿里郎》獲得的是戛納電影節一種關注大獎。

金基德成爲了歐洲三大電影節最爲青睞的導演之一,拿獎拿到手軟。但在韓國國內他卻始終無法融入主流影視圈中。

他甚至不是韓國導演工會的成員,因此在他死後韓國電影圈並沒有公開的悼念活動,說得好是“韓國電影節平靜哀悼金基德”,說得客觀就是韓國電影圈一直在孤立他。

不是科班出身,拍攝手法、製作模式等都在講究論資排輩和師承關係的韓國,被忠武路上的同行排擠。加上他的電影一向不賣座,揭露人性黑暗面以及各種禁忌,也讓很多韓國觀衆不太待見他,製片人等也屢加責難。

但在中國,他的境遇完全不同。一來中國影迷因爲閱片的增多,視野擴大了很多,再加上對於外國導演,中國影迷也似乎有着比賦予中國導演更多的寬容。

也是距離的原因,想當年對於張藝謀等人拍攝的電影,國內就有苛責他總在拍攝中國不好的一面給外國人看。

但距離產生美,國內觀衆對於金基德,無論是其電影,還是場外他受到的各種指控,國人更容易用“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魔鬼”來表達對金基德的看法。

對於中國影迷來說,金基德的電影裏《春夏秋又一春》和《空房間》恐怕是受到最多關注和喜愛的電影了。

前者的鏡頭、佈景透着禪意,恍如仙境般的湖中小島,最得中國觀衆心意的水墨山水,卻又用殘酷和絕望的鏡頭表達輪迴和人性醜陋。

後者全片只有兩句臺詞,以及男一號不斷進入別人房間的形式感,又讓人錯以爲這是一部演繹美好而理想的電影,甚至在Natacha Atlas的《Gafsa》的歌聲中文藝地把“孤獨,拯救,愛,夢幻 ”表達成,“每個人都是一個空房間,等待有人打開心鎖。”

這兩部電影也是金基德電影中暴力、性展現最少的電影,也是中國影迷最認可的。

到了《聖殤》《莫比烏斯》,亂倫、閹割等血腥場面已經讓很多人無法忍受。

甚至在歐洲拍攝的那部《阿門》,忠實影迷可以看作是金基德“形式玩到放棄內容纔是牛逼”的作品。

非擁躉則認爲金基德的電影越來越走火入魔了。

金基德和中國電影的接觸,最先是在《呼吸》時找來了張震做男主角死刑犯。張震不會說韓語,金基德就把男一號設計成喪失語言能力的人。

而看到光着腳在冬天的監獄裏演犯人導致身體非常不適的張震,金基德還用手幫張震的腳取暖。

對於演員的貼心愛護,很難讓人相信這就是對實施女演員扇嘴巴、性騷擾的那個魔鬼金基德。

原本在2016年,金基德還計劃在中國拍攝張震和湯唯主演的《無神》。

故事講述了“佛教國家國王爲了傳播教義,派出了王子去少數民族國傳教。王子在傳教的過程中愛上了少數民族國公主。王子爲了滲透教義殺人無數付出巨大代價,將自己永生鎖在鐵鎖之中,而公主也慢慢瘋掉。”

可是由於“薩德事件”後的“限韓令”等種種原因,該片一直沒有開機。

後來在和他的中國朋友閒聊時,金基德透露過那幾年在中國有不少人來忽悠他拍電影,藉着他的名氣要實現資本轉移等等電影之外的目的。

2019年的平遙電影節上,一部署名金基德編劇和監製的作品《青玉》吸引了各方人士的注意。

但只展映了僅有50分鐘的精簡版,這部金基德在麗江用兩個月時間創作的劇本,何時能夠上映“完整版”尚不得而知。

也許金基德的猝然離世,就是世人眼中的“問題導演”的最好的告別方式。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