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要推薦給大家的這部電影,絕對是新鮮出爐的好片。

那就是,在9月的威尼斯國際電影節大放異彩,備受好評,在前天下午剛剛登陸Netflix的新片《女人的碎片》。

估計在接下來的年度盤點中,這部影片的名字,也會經常出現吧。

當然,大家期待這部影片,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本片女主角凡妮莎·柯比憑藉本片捧回威尼斯最佳女主角獎。

估計有些朋友還記得她在秋天的威尼斯電影節紅毯閃光的時刻,另外,今天次條也有她的寫真賞。

要知道,在此之前,凡妮莎還僅僅是能在《速度與激情:特別行動》、《諜中諜6:全面瓦解》等商業片中混個臉熟,最出圈的角色就是《諜中諜》的配角“白寡婦”。

(《諜中諜6》)

而到了這部《女人的碎片》,卻讓這位來自英國的女演員,一躍直接奪下沃爾皮杯,成爲新一任威尼斯國際電影節的影后。

於是,大家自然會好奇,到底凡妮莎·柯比的表現好在哪裏,她才能讓大家讚不絕口,並一舉奪得這個威尼斯影后的榮耀。

但相信,在看完本片後,相信你一定會爲她所折服,也徹底被她的演技所帶動。

整部故事,就是圍繞着凡妮莎飾演的一位孕婦展開。

瑪莎和丈夫肖恩是一對普通的美國夫婦,二人在面對生育問題時,選擇了較爲小衆的居家分娩。

然而,不幸的是,這場分娩卻以孩子的夭折告終,故事也就隨之展開。

這樣一個普通的家庭故事,在匈牙利導演凱內爾·穆德盧佐的出色調度下,卻有了極其不凡的表現力。

其實早在凱內爾2014年的作品《白色上帝》中,他就已經展現了自己不俗的場面調度能力,而到了這部新作《女人的碎片》,凱內爾不着痕跡的將自己的技術隱匿在現實的家庭圖景中。

從第7分鐘開始,影片迎來了一個極其震撼的開場,也是極其讓人難忘與帶着痛感的一個開場,把觀衆牢牢按在了座椅之上,他讓故事剛一開始就抵達了“得與失”的極致。

這是一個將近30分鐘的室內長鏡頭,斯坦尼康攝影機如同一雙冷靜的眼睛,完整又貪婪的記錄了一場驚心動魄的分娩。

從廚房到客廳,再轉入浴室,最後回到臥室完成分娩,我們在調度中細緻赤裸的共情着一個女人的身體如何孕育、分裂出一個全新的生命。

從一開始,夫妻二人還能在廚房裏,一邊開玩笑一邊數着宮縮的頻率。

到羊水破了後,原定的助產師芭芭拉卻遲遲未到。

伴隨着劇烈的陣痛襲來,瑪莎的狀態開始在強打精神與神智不清間來回橫跳。

終於,助產師到了,但卻不是夫婦二人熟悉的芭芭拉。但在危急的情況下,也只能接受新的助產師,迅速進入狀態,好順利生產。

不得不說,這個助產師選得非常好,看起來很有親和力,會讓你有信任感。

“開了六指”

“伸進去了”

“我需要觸摸宮頸”

瑪莎在分娩中徹底剝離尊嚴,逐漸偏向動物化,數值化,一場身體的戰爭就在這個方寸之地展開了。

她的狀態越來越差,幾近難產。

在助產士的建議下,瑪莎被抬至浴盆裏來幫助分娩。

而此時的攝影機,就如蜉蝣般趁着丈夫肖恩短暫離開的片刻,潛入瑪莎身邊繼續觀看。

在這裏,鏡頭以鼓起的母肚爲節點,有了一次從現實記錄向主觀抒情的平滑轉向。

在近乎滅頂的疼痛中,瑪莎開始髒話連篇,乾嘔昏沉,不時的翻着白眼。

我們也一同短暫地進入瑪莎的世界,一切都如此模糊緩慢,只有胎兒潮汐般混沌的心跳聲不絕於耳。

她如同一頭擱淺的母鯨般,扒着丈夫的脖頸大口呼吸。

終於,宮口全開了,瑪莎被轉移至臥室,她可以開始用盡全力產子了。她一次次的用力,以一種壓榨肉身的方式迎接她的女兒。

媽媽的身體被撐至一個不可能的程度,終於,一個生命來到人世。

但新生的喜悅沒過幾秒,就被嬰兒身上反常的青紫所取代。

這絕對是一場戰爭,就發生在一個女人的身體中,稀鬆平常但宛如神蹟,轟轟烈烈。

就在這個驚心動魄的長鏡頭結束後,影片以救護車的空鏡頭爲餘韻,直接切入了瑪莎重返職場的畫面。

一種不可承受之痛在開篇詳實的描述與徹底的留白中,於鏡頭外被催至最大化。

而它背後的力量和餘味,卻擴散影片始終,以及彌散到銀幕之外,難以揮去。

這場意外,讓瑪莎一家成了新聞上的焦點人物,助產師更成爲衆矢之的,被民衆口誅筆伐,關押以待上訴。

而除了瑪莎,她的丈夫、母親、妹妹無一不在經受着巨大的折磨。

希亞·拉博夫飾演的丈夫肖恩是一位進行建造大橋工程的藍領工人,與瑪莎有着鮮明的等級差異。

喪子之後,他變得愈發壓抑暴躁,如同一根即將崩斷的弦,既無法安慰受傷的妻子,也無力收拾自己的悲痛。

肖恩能做的努力,只是偶爾強打着精神,向瑪莎求歡,或者說着不合時宜的笑話來試圖扳回紊亂的生活。

而瑪莎的母親則致力於積極的尋找律師,鼓勵女兒對簿公堂,將這場意外全部在審判中指向助產師,獲得高額的賠償金。

以此來伸張“正義”,撫平自己和女兒的傷口。

每個人都似乎在以某種途徑,想辦法解決痛苦。

但只有瑪莎始終處於一種間離、斷裂的狀態。她拒絕溝通,拒絕參與世界,對任何安慰和補償都充耳不聞。近乎冷漠的無視來自家人的關心。

在所有人都將她稱爲意外事件的“受害者”時,只有她彷彿並不在場。

這樣的狀態在片中的另一場室內長鏡頭中展露無遺。

在母親的家中,所有人齊聚一堂,只有一個目的,就是勸服瑪莎出庭指控助產師,勇敢的面對痛苦,走出陰霾。

這個運動的長鏡頭,在房間內隨着瑪莎的動線不斷遊移,就如她思緒的外化一樣,看似是這場聚會的主旨,但又被高高懸置。

背景中的家人們爲了緩和氣氛,不斷聊着無關痛癢的話題,只有當對話中出現了“孩子”等詞彙時,瑪莎纔會如回魂般,咄咄逼人的加入談話。

同樣是“遭受”了喪子之痛,瑪莎不近人情的狀態,恰恰是在印證着開篇那個近乎奢侈的長鏡頭的有效性。

就如同那場分娩一樣,這是她一個人的戰爭。她的身體曾如戰壕般吞吐了一場誕生與死亡。

也許是產後恢復不當,瑪莎在上班途中,會邁着略顯詭異的步伐,完成一次次困難的大小便。

儘管已經喪女,但尚在哺乳期的身體,卻會讓她在大庭廣衆之下漏奶,打溼衣衫。

而在分娩之夜都保持着規整鮮亮的美甲,如今卻斑駁不堪。

瑪莎常常獨自一人在公交車、路邊、橋上,近乎出神、癡迷的望着周遭環境,那種眼神就好像自己從未出生過。

這個世界遍地都是她未“走出”房間的女兒的遺蹟。

車窗上別的小孩子印出的手印,抱着大書包坐公交的小朋友都不是那個曾被瑪莎短暫的抱在懷中的嬰兒。

但卻都在她的凝視中,成爲瑪莎身體的碎片,被這場落敗的“分娩戰爭”撒向各處。

但沒過多久,周遭的種種卻在教她以一種代償式的方法,將一切總結爲簡單的“痛苦”、“受害者”、“正義”等名詞。

曾出演《驅魔人》的艾倫·伯斯汀,在本片表現也非常不錯

瑪莎和家人面對同一痛苦的差異性反應,不僅瓦解了“感同身受”這一僞命題,也道出了生命中那些痛苦的實質。

無論是母親的旁落給他人,丈夫的轉移注意力、還是美名其曰開啓新篇章,都僅僅停留在外圍。

真正處在痛之核心的瑪莎,只有通向自我這一條路可走。

她必須一個人不斷的跋涉,才能勉力撿起自己的碎片,彌合不可承受的痛苦。

這種複雜又細微的狀態也在演員的表演中得以成立,成功讓觀衆共情。

除了女主角凡妮莎在分娩時,喪子後的精湛表現外。我們還不得不說說片中其他演員演技加持。

瘋癲的希亞·拉博夫彷彿帶着他本人頹敗的氣息進入片場。

我們立刻就能感受到他所飾演的丈夫肖恩在面對夫妻階級差異時,那種無力與憋屈。彷彿隨時隨地都在壓抑着怒火,但卻最終轉化爲一場不可得見的眼淚。

當肖恩背對着鏡頭逐漸遠去,他抬手擦拭眼淚的動作都被寬大的外套所隱匿,但其中的情感力量卻只增不減。

而更令人驚喜的是飾演母親的艾倫·伯斯汀,在後半段的長鏡頭獨白戲中,艾倫一氣呵成的挖絞了一位母親心中的隱痛。

她試圖控制瑪莎的生活,卻在分娩這一最關鍵的時刻失職了,沒有陪在女兒身邊。

艾倫飾演的上層階級老婦,在努力彌補缺失,與瘋狂的自責中進退維谷。

她也曾是別人的女兒,然後成爲母親;卻沒有守護好自己女兒成爲母親的權利。

所以,苛責誰並不是影片的重點。

在這一層面上,本片的隱喻也許稍顯直白。

不斷以大橋的建造、城市運河的乍暖還寒,與生命的孕育、破碎與彌合互文。

但就是這樣的笨拙恰恰與片中兩場看似現實主義,實則靈異纏綿的室內長鏡頭相互補充。

使得整部影片顯得沉鬱又工整,呼應着從片名開始就不斷加碼的“體驗之殤”,個體生命的紋理正是在這樣宏大與微小的矛盾中不斷磨合着。

在這個意義上,瑪莎母性的萌芽與遏止成爲世間萬物的修辭,一種強大的精神力量終於在一個破碎的女人身上升騰而起。

這也提示着我們,所謂人與世界的關係,在某種意義上正是個體與自身的關係。

那些本不可承受的痛苦,終會以另一種面貌與每個人和平共處。

於是,也讓這部電影,有了更多餘味。

揮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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