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芍药,却是因为牡丹,因为刘禹锡说:“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蕖净少情。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待到见了芍药,觉得刘禹锡为了夸赞牡丹,真是委屈了芍药,误解了莲花。

且不说莲的多情和深情了,只说芍药的品格。它的确娇媚,媚到可以被人误解为妖媚。可即便媚眼如丝,媚态可掬,却不媚俗,亦无媚骨。那具有媚惑的媚力,是造物主的赐予,是一种自然而然的能力。即便是“妖”,它也会将至真至善至美集于一身,透着一种“我就是小妖,我就是讨人喜欢,你能拿我怎么办”的理直气壮。不只是白色,就是红色、紫红色的“小妖”,也透着一种无遮无掩的清,无欺无忌的纯,不管有着怎样的媚态,都难掩骨子里的澄净。

轻轻地喊上一声“芍药”,感觉它的名字就浸染着一种明媚的妖娆。《本草纲目》这样说:“此草花容绰约,故以为名。”民间历来推崇牡丹为“花王”,芍药为“花相”,有点“一花之下,万花之上”的味道。但我觉得,花儿只是它自己,也只会做好它自己,该开时开,该落时落,不会在意是“王”还是“相”。

看见芍药,总会想起《诗经》里就有“维士与女,伊其将谑,赠之以勺药”之句。“勺药”即“芍药”,走过了几千年的光阴,它还在我们的生活里。诗中的情形,也还在:男女相伴在春风里、河水边,高高兴兴地相互戏谑打闹着,互赠芍药表达自己的心意。有爱情,有花朵,有自然界的春天,也有人生的春天。芍药自古就作为爱情之花,表达着结情之约或是惜别之情。芍药又被称为“将离”、“离草”,应该与此有关吧。它的花语也很多情:依依惜别,难舍难分。

想到芍药,总会想起《红楼梦》里那幅特别美的画面:“果见湘云卧于山石僻处一个石凳子上,业经香梦沉酣,四面芍药花飞了一身,满头脸、衣襟上,皆是红香散乱,手中的扇子在地下,也半被落花埋了,一群蜂蝶闹穰穰的围着。她又用鲛帕包了一包芍药花瓣枕着……”因了这画面,总会梦想自己拥有一个小园,一定种上一些芍药。

芍药,这总是与牡丹相提并论的花儿,有一回,我在嘈杂的菜市场一角,发现了它。本来应该只是与它擦肩而过的,可是它的主人在吆喝着叫卖,它的身价低得让我怜惜。于是就想,领它走吧,花儿应该是有心的。只要有心,就有尊严。在菜市场,它只能廉价。若现身花店,应该可与牡丹相若。如果在药店,它以另一种身姿出现,也许不美,但也不至于如此卑贱。在化身爱的使者相赠情人时,应该是无价。

有一年春天在党校学习,在学校院子里,邻近周口公园的栅栏边,有一大片芍药。能够天天相见的日子里,无论晴天雨天,我每天都早去一会儿,和它约个会。甚至有时一天会跟花儿见上两次,来时看了,走时再看。想到那一句“年年知为谁生”,就一厢情愿地认定:为我!因为我见证了一朵又一朵的芍药花开,看着有的像捧着一腔心事,欲说还休,有的像旋舞着的裙,转着转着,就盛开了。不知不觉间,就看到了从含苞到结籽的芍药的一生。

参加了结业典礼之后,我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再一次走进我的乐园——那个花草树木的世界,再一次去看看那些陪我走过春天的朋友们,看一看走过绚烂、步入凋零的芍药,看一看“花容绰约”、让人着迷的“小妖”。

离别之际,无端冒出一种感觉:芍药让人想到别离,应该是因为它的零落:每一个花瓣落下来,都会砸在离人的心上。不是因为它不美,而是因为它太美。即便残缺,也美到惊心动魄。这感觉,就像抬头看月,是弯月牙儿,你也不会觉得不美,只是可能会生出对于圆满或者完美的怀想。其实,凋零又何尝不是在通向另一种圆满?

花开就有花落,花落还有籽实。相聚就有别离,别离还有情谊。天地都在循环往复,走过春天,还有夏季……(周口日报周道客户端记者 董雪丹)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