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財經雜誌公衆號文|宋朝

原標題:中國原創音樂劇,距離“百老匯”還遠嗎?

早在1987年,百老匯音樂劇《音樂人》和外百老匯音樂劇《異想天開》在中國上演,這是中國觀衆首次接觸西方音樂劇。30年後的2017年,觀看音樂劇在中國依然是小衆消費:觀衆只有129萬人,票房收入2.55億元。“這是由音樂劇的商業模式決定的,音樂劇和電影有很大不同。”君舍文化創始人鍾麗芳對此持不同看法。這位中國原創音樂劇《當愛已成往事》的製作人認爲,音樂劇是一個需要“以十年爲單位長線經營的產品”。

事實上,參酌百老匯的商業模式,便能理解爲何音樂劇是“以十年爲單位長線經營的產品”。百老匯的做法本質上是一種可授權模式。首先,製作一部音樂劇,並在上演、巡演過程中,不斷對其進行打磨,持續拓展其影響力,成爲一個成熟“IP”。這是一個“養”的過程。此後,憑藉作品的強大號召力,可實現授權演出,甚至可能是全球授權演出,並在一些重要市場上演和實現分賬。

按照一些學者的分析,中國擁有全球最龐大的中產階級,他們對高層次文化藝術產品的消費潛力不容低估。而當下的現實則是,中國音樂劇市場流行一時的作品多爲引進翻版製作的中文版。

在此背景下,君舍文化旗下環球百老匯推出了《不能說的祕密》和《當愛已成往事》等優秀華語原創大型音樂劇,不僅贏得觀衆喝彩,更有充分潛力在中國文娛市場上與美國百老匯產品一爭鋒芒。但音樂劇在中國,畢竟還算是相對新生的事物,處於快速生長期。欲瞭解這種藝術形式的本質調性,有必要回顧西方音樂劇、音樂片所走過的發展歷程。

從舞臺到大銀幕

上世紀30年代,美國電影被音樂歌舞片主導,如果據此認爲這些電影是時代精神的真實寫照,那就大錯特錯;事實正相反,電影是現實的反面,人們之所以選擇音樂歌舞片,是爲了逃避現實。那是社會政治動盪的十年。對於普通人來說,經濟大蕭條帶來的貧困,讓生活雪上加霜。第一次世界大戰雖然已經結束,但是戰爭投下的陰影並沒有消散:由於缺少適齡男性,數以百萬計的女人找不到結婚對象。恰逢有聲電影誕生,這種極受歡迎的新發明彷彿及時雨。作爲首部有聲片,阿爾·喬生引吭高歌的《爵士歌手》(1927年)獲得巨大成功,這讓電影公司高層意識到,音樂片是個新類型。換句話說,將音樂劇搬上大銀幕,潛力無窮。

十年間,有400部音樂劇和音樂片相繼問世。成熟的舞臺劇異常搶手,經常被改編成廣播劇或電影,《齊格菲歌舞團》就是其中之一。這出舉世聞名的百老匯經典先是經過廣播預熱變得家喻戶曉,最終被搬上大銀幕,由弗雷德·阿斯泰爾領銜主演。和今天不同,那時的電影明星,大多是出色的爵士樂或搖擺舞表演家。

正如英國電影協會國家檔案館館長羅賓·貝克所說,“最好的音樂劇能提供給觀衆的,不只是逃避現實。音樂劇有種強大的精神宣泄功能,觀看過程中,不可言說的情感被放大,歌舞把觀衆帶到了一個光明、樂觀和充滿色彩的未來世界。當下應對新冠疫情,除了接種疫苗,音樂劇也是不錯的處方藥。”

上世紀30年代的音樂歌舞片有兩種風格,一種是巴斯比·伯克利風格,另一種是弗雷德·阿斯泰爾風格:前者兼顧舞臺的浮華與戲院外的冷酷現實,後者雖然對現實視而不見,卻擅長將歌舞場面融入劇情發展中。

伯克利執導過一系列大獲成功的歌舞片。他的作品有個特點,那就是喜歡將舞臺劇的製作過程拍到電影裏,以此給宏大的歌舞場面一個現實背景。比如,在《1933年淘金女郎》中(本片的歌舞場面由伯克利執導),“Remember My Forgotten Man”這首歌便是提醒觀衆,美國士兵在一戰中所做的犧牲。

弗雷德·阿斯泰爾是上世紀30年代美國電影的另一個重要符號。雷電華之所以能躋身好萊塢黃金時代八大電影公司之列,其成功離不開弗雷德·阿斯泰爾和金格爾·羅傑斯合作的大量音樂歌舞片。在這些電影中,觀衆看不到現實世界的殘酷:片場是裝飾藝術風格,男演員戴着大禮帽,女演員穿着緞子晚禮服。

早在上世紀20年代,阿斯泰爾與他的姐姐阿黛爾就已經在踢踏舞界嶄露頭角,兩人既是姐弟也是舞伴。阿黛爾婚後退出演藝界,阿斯泰爾只能跳獨舞。好萊塢很快向他發出召喚。儘管如此,阿斯泰爾通往大銀幕的道路並不平坦。在電影製片人眼裏,阿斯泰爾“既禿又瘦,只會跳一點點”。這就是爲什麼,在1933年由朵樂絲·德里奧主演的電影《飛到里約》中,他只得到一個小配角。難能可貴的是,明眼人很快發現,他和搭檔金傑·羅傑斯在銀幕上有化學反應。從那以後,他片約不斷:《禮帽》《柳暗花明》《搖擺樂時代》《海上戀舞》。事實證明,阿斯泰爾可不只會“跳一點點”。

到了上世紀30年代末,隨着第二次世界大戰爆發,逃避現實的需要變得更加強烈;有色電影的問世,讓音樂歌舞片有了質的提升,《綠野仙蹤》就這樣應運而生。它是音樂歌舞片的高峯,也預示了這種類型電影的衰落。

音樂劇在中國

說回中國的音樂劇市場,這種藝術形式雖然早在上世紀80年代末便已引入,但始終還是一個小衆文化產品。2019年9月,《南華早報》以“從《貓》到《芝加哥》,中國人愛上西方音樂劇”爲題,報道了音樂劇在國內的現狀:“去年進口音樂劇售票額在中國增長了150%,音樂劇市場總收入增長了90%。”然而中國音樂劇市場的現實是,儘管越來越多的西方音樂劇本土版、中國原創版正在湧現,只是離開西方原創作品,國內市場依然增長乏力。雖然中國有全球最龐大的中產階級羣體,但是截至2019年,音樂劇演出票房收入對國內演藝市場的貢獻依舊只有不到5%。相比之下,兩個鄰國日本和韓國對音樂劇的接受度更高,上述數字高達50%左右,且增長穩定。不過,儘管處於萌芽期,可以預見的是,音樂劇在中國的前景非常好。

君舍文化旗下的環球百老匯與李宗盛聯手打造的音樂劇《當愛已成往事》就在這樣的背景下誕生。2019年11月,這部劇正式開啓巡演,導演是曾獲託尼獎最佳音樂劇導演的約翰·蘭多。

《當愛已成往事》採用了美國百老匯經典“點唱機音樂劇”模式,以全新的視角,通過李宗盛的近30首經典音樂串聯起整部作品。音樂所表達的意境與劇情融合,聽覺視覺共同作用,讓觀衆能夠在欣賞一首首熟悉的李宗盛音樂的同時,更加能體會一場愛而不得的人生旅程。《當愛已成往事》講述了一個關於“錯過”的故事——對感情的錯過,對人生的錯過。從這部劇中,每個人都能在歌裏聽到自己的心事。

毫無疑問,就像編劇林-曼努爾·米蘭達之於《漢密爾頓》那樣,李宗盛,準確地說是李宗盛近30首經典音樂作品,成爲《當愛已成往事》的靈魂。如果說弗雷德·阿斯泰爾的電影擅長用歌舞場面推動劇情,《當愛已成往事》則巧妙地將音樂與故事融合,帶領觀衆進入一個獨特的音樂空間:《山丘》《給自己的歌》《寂寞難耐》《愛的代價》《我是真的愛你》等等。張艾嘉說過,每個人心中都有一首李宗盛。此外,這部音樂劇的主要演員白百何、黃渤、品冠、黃齡、王錚亮都是實力派。這就是爲什麼,《當愛已成往事》上海站和北京站巡演,都取得不俗票房:上海站開票18分鐘票房破百萬,北京站開票首日破120萬。

2014年以來,鍾麗芳創辦的君舍文化旗下的環球百老匯先後出品過《花都豔舞》《不能說的祕密》和《消失的新郎》等音樂劇和戲劇。以《不能說的祕密》爲例,這部周杰倫作品音樂劇在2018年全球巡演128場,並進入當年的“中國原創音樂劇十強”。次年的《當愛已成往事》被寄予更高期許也就不足爲奇,豈料疫情打亂了音樂劇市場的節奏,這部李宗盛作品音樂劇難免被波及。線下演出暫停帶來的直接影響,是門票收入銳減。好消息是,從2020年2月-9月,李宗盛將《當愛已成往事》的全部編曲工作重做了一遍,2020年10月,《當愛已成往事》以“平凡人的不凡之年”爲主題,開啓了14城的全國演出,也成了2020年僅有的一部演出超過30場的音樂劇巡演。和《漢密爾頓》走流媒體平臺“Disney+”一樣,目前騰訊音樂等多個音樂平臺已向《當愛已成往事》伸出橄欖枝。

目前環球百老匯正在準備2021年《不能說的祕密》《當愛已成往事》巡演計劃,同時,也正式和兩檔現象級的綜藝節目《乘風破浪的姐姐》《青春有你》達成合作協議,雙方將共同打造同名音樂劇。此外,環球百老匯和黃渤合作的《一出好戲》音樂劇,目前進入了劇本階段。

(作者爲影評人;編輯:臧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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